朝廷特使姓高名震,是一名監察禦史,一雙三角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與的,說起話來皮笑肉不笑。
“餘大人,有人向朝廷彈劾,說你勞師糜餉,四年功夫未收複一個城池,不堪大任,建議將你調回臨安,另派能員經營四川,收複失地,東府特派下官前來察看蜀地戰局,身不由己,不當之處,還請海涵。”所謂東府,即政事堂,與樞密院並稱為東西兩府,為宋代軍政兩大機關,這兩府的主官,都可以稱為“宰相”。
餘玠本身也是憂讒畏譏的人,早就接到新任樞密副使趙葵的密信,知道朝中的主和派不滿主戰派得勢,要拿他開刀,這高震便是急先鋒,專門來找茬的,當下笑道:“高禦史既然奉了東府的鈞諭,本官自然行一切方便,重慶一帶高禦史可隨便查看,不過過了重慶防線便是蒙古人控製區,常有蒙古騎兵出沒,須要小心。”
高震冷笑道:“蒙古騎兵,不見得三頭六臂,重慶附近幾十萬大軍,難道還保不了下官周全?怪不得別人彈劾餘大人畏敵如虎。”
餘玠漲紅了臉,半晌方道:“高禦史是朝廷特使,餘某自要保護特使周全,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必要的風險還是不冒的好。”
高震陰笑道:“這便是餘大人經營四川的心得嗎?下官必定一字不漏上報兩府諸位執政。”
“你——”餘玠見他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大恨,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能向朝廷特使惡語相向吧,須知他可是代表東府的。他經營四川的方針是“以守為攻,積蓄實力,見機而作”,此時恰逢襄陽大戰將起,蒙古主力調往荊湖戰區,而劉黑馬蠢蠢欲動,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如果在這節骨眼上被勒令回京述職甚至被罷職,四年的辛苦便會付諸東流,甚至如果朝廷改派個隻會紙上談兵的趙括之流,四川的局麵崩壞,天下大勢休矣。
正在他恨恨不已的時候,餘超輕輕走了進來,先向高震輕輕一揖,遞給餘玠一封書信。
餘玠不解地看了兒子一眼,打開書信,頓時兩眼放光,哈哈笑道:“幹得好,不愧是狄詠。”
高震頓時覺得自己受了輕視,不悅道:“高某代表東府而來,正向餘製置使了解治蜀方略,餘大人無故大笑,太失禮了吧。”
餘玠笑道:“特使大人不是問餘某四年來殲滅了幾個蒙古人,收複了幾座城池嗎?餘某現在可以告訴大人,也請大人上報東西兩府,餘某治蜀四年,積蓄實力,已可與蒙軍一戰,半月前餘某暗派精銳‘二百營’潛入成都,逼降駐成都蒙軍漢軍千戶,又伏擊蒙古都元帥劉黑馬派往成都的五千人馬,殲滅一個千戶的探馬赤軍,擊潰四個千戶的漢軍,俘虜蒙軍主將也就是劉黑馬的兒子劉元振,繳獲將旗,解救十幾萬成都百姓於倒懸之中,現在劉元振已經押解到重慶,十幾萬成都百姓正遷往敘州,如此大勝,特使大人是否滿意?”
“什麼?你們殲滅了劉黑馬的前鋒五千人,還抓住了他的兒子?”高震滿臉愕然。所謂主和派,並不是像慈禧“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那樣奴顏卑膝,更不是汪精衛那樣要叛國投敵,而是對蒙古有一定了解,認為以大宋現在的實力無法對抗蒙古,唯恐引得蒙古傾國來攻,大宋江山不保,所以主張以和為貴,通過談判解決問題。而主戰派則正好相反。不過到了現在,所謂主戰派、主和派都成為政治傾軋的借口,失去了原本的意義。高震被派到重慶捉餘玠的痛腳,對軍事並非門外漢,自然知道俘獲劉黑馬的兒子並繳獲將旗,稱得上近年未有的大勝,憑這份功勞,餘玠便可加官進爵,“畏敵如虎、逡巡不前”的彈章,簡直成了笑話。他剛才對餘玠冷嘲熱諷,轉眼之間便有這場大勝報來,簡直是伸出臉來讓人打,實在無顏在多待,交代了幾句場麵話,便回到寓所,第二天一聲不吭離開了重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