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無論什麼貧瘠的土地都能生長,“牆間壁上,皆可植之;性複喜陰,秋海棠所取之地,皆群花所棄之地也”。李漁還講了一個故事,更增加了秋海棠的可憐與可愛:“相傳秋海棠初無是花,因女子懷人不至,涕泣灑地,遂生此花,可為‘斷腸花’。”
花之美與意識形態含義
罌粟在李漁生活的清初隻是一種好看的花,李漁在《閑情偶寄·種植部·草本第三》中還將它與牡丹、芍藥並列,讚曰:“牡丹謝而芍藥繼之,芍藥謝而罌粟繼之,皆繁之極、盛之至者也。欲續三葩,難乎其為繼矣。”然而一、二百年之後,它在人們心目中改變了形象,成了“惡毒的美人”。為什麼?其果乃提煉鴉片的原料也。鴉片對中國人的毒害尤甚,故林則徐燒鴉片,成了中華民族的大英雄。正因此,現在一提罌粟,頓覺毛骨悚然。人們很少再欣賞這種花了。
李漁把罌粟和葵放在一起比較,說:“花之善變者,莫如罌粟,次則數葵。”又說:“花之易栽易盛,而又能變化不窮者,止有一葵。是事半於罌粟,而數倍其功者也。”則在李漁那裏,葵在某些方麵又優於罌粟。然而,今天人們對葵的好印象,卻並非它“易栽易盛,而又能變化不窮”,也不是受了荷蘭畫家梵高所畫的“燃燒”的《向日葵》之影響,而是多半起於政治意識形態--它的“向陽”的品格,象征著忠於我們的“紅太陽”,文化大革命中尤其如此,就像瘋了一樣。
如果說向日葵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走紅是由於“愚愛”、“愚忠”,那麼萱在中華民族傳統中則真是母慈兒孝的象征。萱,在中國有著特殊寓意,即忘憂,故又名忘憂草。古時候,遊子離家,先在母親居住的北堂種些萱草,冀其減輕思念而忘憂也。故“萱”和“萱堂”成了母親的代稱。
其實,在日常生活中,萱就是金針菜,也即我們經常吃的黃花菜。
玉簪和鳳仙:鄉土的質樸美
李漁《閑情偶寄·種植部·草本第三》“玉簪”款曰:“花之極賤而可貴者,玉簪是也。插入婦人髻中,孰真孰假,幾不能辨,乃閨閣中必需之物。然留之弗摘,點綴籬間,亦似美人之遺。呼作‘江皋玉佩’,誰曰不可?”
其“鳳仙”款又曰:“鳳仙,極賤之花,此宜點綴籬落,若雲備染指甲之用,則大謬矣。纖纖玉指,妙在無瑕,一染猩紅,便稱俗物。況所染之紅,又不能盡在指甲,勢必連肌帶肉而丹之。迨肌肉褪清之後,指甲又不能全紅,漸長漸退,而成欲謝之花矣。始作俑者,其俗物乎?”
鳳仙花
玉簪和鳳仙,乃中國古代女性(主要是普通百姓)之寵愛物。何也?可作化妝之用。李漁所謂“江皋玉佩”,“江皋”喻居住在江邊的“帝之二女”,“玉佩”指她們佩戴之首飾,這裏是說玉簪花可以作為女人的美麗首飾來佩戴。關於“帝之二女”,有一段古代傳說中的故事。據《山海經·山經·中山經·中次十二經》:“又東南一百十裏,曰洞庭之山,其上多黃金,其下多銀鐵,其木多柤梨橘櫾,其草多葌、蘪蕪、芍藥、芎藭。帝之二女居之,是常遊於江淵。澧沅之風,交瀟湘之淵,是在九江之間,出入必以飄風暴雨。”郭璞注曰:“天帝之女,處江為神,即《列仙傳》所謂江妃二女也。”唐代詩人孟郊《湘妃怨》有“玉佩不可親,徘徊煙波夕”句。李漁借這個故事讚揚玉簪花作為女人首飾之妙用,謂“花之極賤而可貴者,玉簪是也。插入婦人髻中,孰真孰假,幾不能辨,乃閨閣中必需之物”。我看是過譽了。而他對鳳仙的貶抑,說“纖纖玉指,妙在無瑕,一染猩紅,便稱俗物”,卻又過甚。玉簪和鳳仙在古代女性中的這兩項用途,是下層婦女或女孩子帶有遊戲性質的一種妝飾活動而已。記得我小時候在農村姥姥家,就見表姐和她的小朋友們以鳳仙染指甲,以小鮮花(包括玉簪之類)插在頭發上做妝飾。好玩兒而已。雖是遊戲,她自己、她的同伴,卻也的確覺得漂亮;就連我這樣的小屁男孩兒,當時還不甚懂得什麼是女孩的美,也懵懵懂懂覺得好看。而且與今天城市女人用高檔化妝品不同,感覺不到鄉村的表姐們太多的忸怩作態的脂粉氣,而是待著泥土的質樸,有著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沒有想到我還有鄭玄這麼個同鄉
“書帶草”是我很熟悉的一種家居花草,我陽台上和窗台上就有好幾盆,雖算不上漂亮,據說卻是室內換空氣的好品種。
李漁詞《憶王孫·山居漫興》中有“滿庭書帶一庭蛙,棚上新開枸杞花”句,意境甚美。而《閑情偶寄·種植部·眾卉第四》“書帶草”款則記述了書帶草與東漢大學問家鄭玄的許多故事。
查《後漢書·郡國誌四》“東萊郡”劉昭注引晉伏琛《三齊記》曰:“鄭玄教授不期山,山下生草,大如薤葉,長一尺餘,堅刃異常,土人名曰康成書帶。”
而且,再查:鄭玄是山東高密人,遠祖鄭國曾是孔子的學生;八世祖鄭崇,西漢哀帝時官至尚書仆射。他本人自幼天資聰穎,又性喜讀書,勤奮好學,八九歲就精通加減乘除的算術,十六歲即精通儒家經典,詳熟古代典製,文章寫得漂亮,人稱神童,後其畢生精力注釋儒家經典凡百餘萬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