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麵食包含著豐富的審美因素。中國種植小麥已經有四、五千年的曆史了。小麥和由它磨成的麵,自古成為中國北方的主食。數千年來,中國北方人吃麵,絕不僅僅是充饑,而是美的享受。麵條最早就是中國發明的。據稱青海民和縣出土了4000年以前的“麵條”。不過,由於筆者沒有親見那“麵條”的實物,不敢細論。一般而言,漢之前,將麥磨成麵粉製作食品似不普遍,較多是“粒食”;至漢魏,大量磨麥為麵才促成“麵食”流行。或曰,麵條乃由魏晉時之“湯餅”演化而來。據《世說新語》《容止》第二則:“何平叔(何晏字平叔)美姿容,麵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所謂“湯餅”,即類似於今之麵片,煮而食之。晉人束晳《餅賦》雲:“玄冬猛寒,清晨之會,涕凍鼻中,霜成口外,充虛觧戰,湯餅為最。”由《世說新語》所講故事,亦可知道魏明帝乃通過與何晏吃熱騰騰的“湯餅”,促其發汗,以驗證何晏之麵色是否天生美白。至南北朝,始由“餅”成“條”。那時“湯餅”亦稱“餺飩”。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卷九《餅法第八十二》曰:“餺飩,挼如大指許,二寸一斷,著水盆中浸,宜以手向盆旁挼,使極薄,皆急火逐沸熟煑,非直光白可愛,亦自滑美殊常。”所謂“二寸一斷”,顯然是“條”狀。至唐宋,“湯餅”、“餺飩”,稱為“不托”。歐陽修《歸田錄》:“湯餅,唐人謂之不托,今俗謂之餺托矣。”後來更有了“麵條”之名。南宋淩萬頃《玉峰誌·食物》雲:“藥棋麵:細僅一分,其薄如紙。”
經過千百年的實踐,山西、陝西的麵條造就了自己特殊的名聲。它有各種各樣的做法,各種各樣的味道,堪稱美味--拉麵、刀削麵、手擀麵、餄餎麵,湯麵、炒麵、蒸麵、涼拌麵,牛肉麵、雞絲麵、排骨麵、陽春麵……美不勝收。據說漢代有了饅頭,魏晉有了包子,至今北方包餡的麵食,包子、餃子、混沌、鍋貼、餡餅、燒賣……數不勝數,美味可口。玉米從明代傳入中國,山東、山西、河南、河北等地普遍種植,於是用玉米麵攤出大如臉盆、薄如蟬翼的煎餅,就成為山東某些地方農民的絕活和美食,至今我還常常思念小時候在淄博吃煎餅卷大蔥、抹黃醬的生活。東北的粘豆包和朝鮮族的打糕,給人以特殊的味道,吃一次就很難忘記。新疆維吾爾族的饢,據說是通過絲綢之路從土耳其、中亞諸國傳過來的,1978年我去和田第一次吃它,覺得是平生吃過的最好吃的食品之一,享受了一頓美餐,其色香味形(饢上還印著花紋)俱佳,至今仍縈繞腦海。美啊!
直至今日,李漁《閑情偶寄·飲饌部》關於“糕餅”、“麵”、“粉”的見解仍然不斷被人們提及。2007年4月15日上午,中央電視台第二頻道現場直播的“美容美食烹飪大賽”(麵食部分),主要比賽糕餅的製作,選手們手持麵團,又擀又捏,推拉騰挪,腕轉指舞,看似忙忙碌碌實則從容不迫有條不紊,不一會兒,春餅、蔥油餅、千層餅、攪麵餡餅、黃橋燒餅、荷葉餅、老婆餅、香酥牛肉聞喜餅……依次呈現在觀眾麵前,其色其形,美侖美奐,其香其味,讓人饞涎欲滴。主持人在解說選手作品時,我首先聽到這樣一句話:“我國清代美食家、戲曲家李漁說:‘糕貴乎鬆,餅利於薄。’看看今天選手做得如何。”
梁實秋《雅舍談吃·薄餅》對北京薄餅的做法和吃法描述得惟妙惟肖,特別是吃法:“吃的方法太簡單了,把餅平放在大盤子上,單張或雙張均可,抹醬少許,蔥數根,從蘇盤中每樣撿取一小箸,再加炒菜,最後放粉絲。卷起來就可以吃了,有人貪,每樣菜都狠狠的撿,結果餅小菜多,卷不起來,即使卷起來也豎立不起來。於是出餿招,卷餅的時候中間放一根筷子,豎起之後再把筷子抽出。那副吃相,下作!”
粉之美
李漁《閑情偶寄·飲饌部·穀食第二》“粉”有雲:“粉之名目甚多,其常有而適於用者,則惟藕、葛、蕨、綠豆四種。藕、葛二物,不用下鍋,調以滾水,即能變生成熟。昔人雲:‘有倉卒客,無倉卒主人。’欲為倉卒主人,則請多儲二物。且卒急救饑,亦莫善於此。駕舟車行遠路者,此是餱糧中首善之物。粉食之耐咀嚼者,蕨為上,綠豆次之。欲綠豆粉之耐嚼,當稍以蕨粉和之。凡物入口而不能即下,不即下而又使人咀之有味,嚼之無聲者,斯為妙品。吾遍索飲食中,惟得此二物。綠豆粉為湯,蕨粉為下湯之飯,可稱二耐,齒牙遇此,殆亦所謂勞而不怨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