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注目(18)(3 / 3)

黎紫書:我極少會在寫作的時候痛哭,我隻是需要不斷地回想當時那個場景,然後用文字捕捉當時的那個想法和氣氛以及各種觸動。可以說,在寫作的時候是非常抽離,非常靜的,並沒有那種激動。我覺得隻有冷靜和抽離才能寫出這樣的文字。事實上,在你情緒不好的時候寫作的話,常常會陷入一種用力過猛的狀態。

問:你和父親的關係裏是否一直有一個“怨”與“恨”字?

黎紫書:其實不僅僅是一種怨恨,還有一種無奈,和一種巨大的失落。其實我從小就從一種模糊地感受到最後確定了,父親不是一個好人,從一個世俗的角度,從一個家庭的角度,他不是一個好人,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他在各種評價上都是一個失敗者。甚至在他去世之後,我們還發現許多他生前的事情,讓我們非常苦惱。我的母親之前是非常在意自己的丈夫的,可是在父親人生走到最後的時候,母親突然間毅然決然地斷絕了跟父親的關係,包括父親去世,母親是全程沒有參與父親的喪禮。其實我知道母親很難過,她在掩飾自己的難過,可是我作為一個女兒,我其實並不希望母親是難過的,同時,我又非常不喜歡母親是不難過的,因為那是父親呀。當然,最終我是知道母親是徹底釋懷了,她已經不把這個人放在心上了。比如母親一直在乎我們住的房子,當時父親在外麵欠了很多賭債,我們全家很多次被逼到差點搬遷,那個房子幾乎就是我的夢魘,我多少次地給母親說:“我們就放掉它吧,不要這個房子。”可是母親堅持一定要那個房子……當然,最後我終於把那個房子要回來了。可是當父親去世之後,母親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那個房子賣掉。

我不想評價自己的父親,即便是在他晚期的時候。我當時就覺得陪伴他就當是對我自己人生的一個巨大的漫長的考驗,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角色,我作為女兒,我不能不理自己的父親的。

問:聽你剛才講述父母關係、母女關係,我可以感到你童年生活的動蕩、掙紮、不安等等。但現在回頭再想,會不會覺得這些童年和少年時期的經曆,反而成為自己寫作的一個素材和力量?

黎紫書:那當然是。首先,我覺得寫作是因為自己本性的關係,我自己的個性就是一個敏感多愁的人,我覺得對寫作的人而言,這種個性是適合的。這種個性的人,比較容易在平常的日子裏感受到許多微妙的情緒和細節,比較適合創作。當然,人生中的諸多大苦大難,肯定會成為以後寫作的素材,或者說影響我自己人世的想法與看法。但是,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慶幸,因為,比較起來,那時候所受的苦是很巨大的。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可要一個美好的童年而不是成為一個有名的作家。

5.“我就覺得女性是應該堅強的,因為成長就是這樣訓練我的”

問:你小說裏的男性角色為什麼表現出那麼明顯的被動性?你個人是一個女性主義者嗎?是一個特別願意為女性發聲的作家嗎?

黎紫書:不是!我在寫作上從來沒有想到為女性去發聲,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可是我的人生在成長的過程當中,就難免站在一個女性的角度,因為我家裏從小隻有女的呀,母親就帶著四個女兒,父親成天是不在家的,我們家裏女的是扮演男人的角色的。我很小的時候都是把自己當男生看待的。正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就覺得女性是要積極的,要狡猾的,要主動的,要精明的,要懂得去操縱男性的,那才能夠在這個世界生存,正如我的長篇小說《告別的年代》裏的杜麗安一樣,我就覺得女性應該堅強的,因為成長就是這樣訓練我的。

但是,在寫作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性別的問題。事實上,我之前寫微型小說的時候,已經被某一個女學者批評,她認為我的小說裏的女性都是“壞人”,諸如潑婦之類的,她表示很不滿意。可是,我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我是覺得這隻是女性在家庭或者社會中的一個角色而已,但並不能因為她潑辣就判決她是個“好人”或者“壞人”之類的。所以,我覺得這個批評家這樣說,實在是太淺薄了。

問:你在書中有大量意識流的描寫,有很多飽滿濃烈的描述,比如童年記憶,比如少女時期的種種體驗,等等,讓人感受到某種有棱角有殺傷力的情緒,請問,你在寫作上,是故意營造這種情緒大於故事描寫的寫作方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