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如蟬。
在很多時候,我更願意把現在的徽州當作蟬蛻去後的殼。
說蟬的意思在於,徽州一直是多變的,也是輪回的。雖然從一段時間,或從某個角度來看,它就如同舊照片那樣黑白分明。但總體上而言,在它的曆史生命中,在諸多顯露於表層的東西之下,潛伏著無數遊離於這個世界的神秘因子。徽州就像蟬一樣,一季一個輪回,一季一個性命;它一會冬眠於地表之下,一會又升騰於空中;它一會吮吸著樹枝的甘露,一會又齒嚼著泥土的芬芳;它一會倏然離去,一會又踅身折回。光影迷離中,我們不知道哪個是它的今生,哪個又是它的前世?
徽州又像時間河流上的一艘沉船。它一直滿載著巨大財富,滿載著字畫、三雕以及各種手工藝品,滿載著思想、文化、家族等,航行在曆史河流中。這艘巨輪在航行了很長一段歲月之後,湮沒於年輪的黑暗之中。現在彰顯於世的,隻是一小塊被波濤擊碎了的木板。徽州走了,但卻有那麼多的有關徽州的謎留了下來,它們一直漂浮於時間的汪洋大海之上,被巨浪打得粉碎;也散落在徽州的鄉野和巷陌中,成為牆角默不作聲的野花碎草。在白天,它們幻變成荒野中葳蕤的植物,迎風搖曳;而夜晚,它們則是躲在陰陰樹林中的貓頭鷹,潛伏著,警覺著,發出鬼魅一般的啼鳴。我們一直難以見到它們的麵孔;它們也似乎,因為對我們缺乏信任,而不讓我們看到他們的真麵目。
2001年,在現今黃山市市政府所在地的屯溪郊區,發現了一大片隱藏在地底深處的石窟群,這些石窟空間很大,結構怪異,明顯為人工開采,但其中卻無壁畫,無佛家,無文字,史料也未記載過。從現象上看,它更像是一個大型的采石場。如果它是一個巨大的采石場,那麼它開采的時間究竟是什麼年代,所采的石頭又用於何處?如果它不是采石場的話,那麼這樣一個龐大的洞穴究竟有何用處?它為什麼一直塵封了近千年才露出水麵?——對於這些疑問,現在都沒有答案。更有人大膽地提出天外文明說——畢竟這個被稱為“花山迷窟”的地方正好位於北緯30度的“神秘線”左右,與世界諸多大奇觀埃及金字塔、百慕大群島、黃山等處於同一個緯度。
離花山石窟隻有數裏地、現屬於屯溪的篁墩也是一個謎。謎的概念在於,在中國思想界流行達千年之久的“程朱理學”的創史人程顥、程頤兄弟以及朱熹都跟篁墩有著很大的關係,他們的祖居地都是篁墩。據說,唐末農民起義時篁墩曾為黃巢部所占領,也正是因為那一次兵亂,程姓散落於全國各地,程顥、程頤的祖輩遷居河南,朱熹祖上遷至婺源。朱熹曾在自序家世時,就畢恭畢敬地書上一筆——“世居歙縣黃(篁墩)”。而後來的戴震,族譜顯示,戴震的祖籍同樣也來自於篁墩。這樣的一個彈丸之地竟然與中國曆史上的幾個大思想家有著如此緊密的聯係。這不是謎又是什麼?
績溪龍川的胡氏宗祠同樣也存在著諸多之謎。那個偌大的祠堂內,這麼多年下來,竟沒有一絲蛛網,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當然,胡氏宗祠最大的謎團似乎是村裏的胡氏與丁氏的關係了。龍川整個村落是按船形布局的,這當然是風水理念在徽州村落建設中的具體實施。從高空俯瞰下來,即使是現在,已可以看出龍川就像一艘大船一樣,拴在河邊。但船是會漂泊的,這樣的漂泊,似乎又是不好的征兆,而“胡”與“浮”在當地方言中,是一個音——船當然不能“浮”走。於是,當年從桐城來的風水先生陸海鶴在村裏轉悠了很長一段時間後,突發靈感,他告訴胡氏人家:無水不能撐船,但水“漲”船蕩,這條船就要浮(胡)走,為了使船不能浮走,唯一的方法就是用鐵“釘”(丁)將其鉚住,才能穩住,但“釘”又不能太多,“釘”一多,船不甚重負,就要沉船了。由此,胡氏便從外地請來了一戶丁姓人家,劃給了一定的田地,並為其在胡氏宗祠旁邊建了一座丁家宗祠。丁家祠當然比不上胡氏宗祠氣派堂皇,它就緊挨在胡氏宗祠邊上,局促逼仄。令人奇怪的是,自此之後,在龍川,胡氏一直興旺發達,而丁氏幾百年來,幾乎是代代單傳。從現今健在的祖孫三代算起,丁氏已是16代相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