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警拿著這封簽過字的信,在辦公室裏跟其他幾個警察議論著嶽虹的離婚案。拿信的女警諷刺說:“男人們都夠無情的。這邊還沒定案呢,那邊已經提出離婚了。”一個男警察抗議說:“這話可偏激了啊,對於一個官癮十足的官員來說,自己的政治前途永遠是擺在第一位的,這跟性別無關……”先前發話的女警無言以答,便嘿嘿笑著。
女監的廁所與女犯的住處一牆之隔,且有門。是那種老舊的蹲坑,便池都是水泥砌成的。嶽虹從便池上站起來時發現腳下有金屬的響聲。低頭查看,原來是鞋後跟外側那半月形的鐵掌鬆了。她怔了怔,似乎受到了某種啟發,便將那顆鬆動的釘子用牙咬住拔了下來。這時鐵掌上僅有一枚釘子了,嶽虹用力轉動這鐵掌,又使勁兒掰它,終於將它掰了下來。
嶽虹將那殘破的鐵掌捏在手中觀察著,隻見磨損較嚴重的一邊已經很薄了。她便放開水衝著便池,然後在廁所的水泥地上使勁兒磨著鐵掌最薄的那個邊沿。聽到外邊有動靜,她忙將它塞進胸罩,關上水龍頭。
一個女警衝進來嗬斥說:“你一直開著水龍頭?這得浪費多少水!你以為這是你家的衛生間呀!”嶽虹低頭怯弱地說:“對不起,我惡心,想衝幹淨點。”
這女警看清是嶽虹,一驚,低聲說:“是你,嶽老師!”嶽虹尷尬地說:“哦,方婭潔,你警校畢業後一直在這裏工作嗎?”方婭潔隻是憐惜地看了看嶽虹,沒回答就走了。嶽虹苦澀地搖搖頭,她應該明白,她們已經由師生關係轉換為嫌犯與管教的關係了……
又一次上廁所,嶽虹照舊打開水龍頭,借水聲的掩護在水泥地上使勁兒磨鐵掌。聽門外有動靜了,她忙將鐵鞋掌藏進胸罩。這次進來的是那個同情嶽虹的女犯。她見嶽虹的臉色很冷峻,卻看不懂這冷峻中正醞釀著一場災難。能看懂又怎麼樣,身處這地方,很快就會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後半夜,周圍人都入睡了。嶽虹從胸罩裏取出那塊鞋掌,摸索著將它按在左手腕上咬牙割著,直到血汩汩而出。然後又拿出肥皂,沾上水將這鐵掌裏外都抹了一遍。確信它比較滑溜了,就放進嘴裏,喝了一大口水,伸長脖子揪著胸脯,艱難地將它吞了下去。完成自殺程序後,她重新上床躺下。
監房的窗戶很高,一點黯淡的光照著室內,上下兩層的大通鋪上,女犯們睡姿各異。有的張著嘴打呼嚕,有的磨著牙在夢囈。那個涉嫌賣淫的女犯,自顧自地在被子裏發出怪異的呻吟聲,還有怪異的扭動,大約是在手淫。
此時的嶽虹對這些都視而不見,她躺著等死神來帶走自己……食道和胃都開始疼了,她縮著身子捂住胸口在床上蠕動著。嶽虹左邊睡的那位同情嶽虹的女犯在翻身,嶽虹趕緊忍痛裝睡,但她的被窩卻輕輕地顫動著。漸漸地,嶽虹不動了,她手腕上那股紅色的細流源源不斷地滴落著……
鄰床那位女犯可能要喝水,下床穿鞋時覺得手指觸摸到了黏糊糊的東西,便驚詫地將手舉到監舍那高高的窗口下……這一看她便大聲叫了起來:“管教!管教——血!血!”嫌犯們都驚醒了……幾分鍾後,一輛急救車載著嶽虹向醫院趕去。
一男一女兩個警察站在手術室外,滿臉焦急。能不焦急嗎?即便不關切,責任總是要負的吧?一個小時後,手術室門開了,醫生端著一個盤子走出來,兩個警察不約而同地迎上去問情況。醫生指著盤子說:“這是從患者胃中取出來的。”盤子中放著那個帶血的半月形鞋掌,倆警察麵麵相覷。
醫生帶著一臉疲倦對警察介紹情況說:“我的助手還在為病人縫合著切口,她的情況不容樂觀。吞服的鐵片雖已取出,但手腕上的動脈割破後失血過多,加上吞服鐵片時劃傷了食道,有可能出現感染。另外,術中導尿時我們發現她的陰部有多處傷痕,有的已經感染化膿,看樣子是摳傷的……”兩個警察沒有表態,卻互相交換了迷惑不解的眼光。
接到通知的孟建峰也趕來了,他痛惜地凝視著嶽虹這張美麗而蒼白的臉。看到一間病房住了六個人,他又跟警察交涉說要給嶽虹換個單間。警察說:“這個你跟醫生商量吧,我們不反對……”並對他說:“你們的離婚協議還沒生效,你可以給嶽虹辦取保候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