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烏衣巷口(1 / 3)

江南好,何處異京華?香散翠簾多在水,綠殘紅葉勝於花。無事避風沙。

——《夢江南》

康熙20年7月,顧貞觀奔母喪南還。臨走之前,他給仍在寧古塔的吳兆騫去了一封信。此時,在容若的再三努力之下,須發盡雪的吳兆騫終於接到了賜還的詔書。

顧貞觀在去信中寫道:“容兄自丙辰以來,即身任為吾兄作歸計……知己之感,令人灑淚,此豈漢人中所可得者?……此舉相公喬梓實費苦心……,吾兄歸當備悉之。容兄急欲晤對,一到祈即入城,前世宿緣,定知頃蓋如舊也。”

康熙20年11月,身陷寧古塔20餘年的吳兆騫終於在有生之年活著入關,容若重然諾,“思有以謀歸漢槎”,實現了對顧貞觀許下的“五載為期”的承諾。

年底顧貞觀重入京,與吳兆騫相擁而泣。

歸京後不久,吳兆騫入住明珠府,授揆敘、揆芳館學,以回報容若父子的謀歸之恩。當日,明珠設宴招吳兆騫小飲。宴罷,微醉的吳兆騫來到了容若的書房,見粉壁大書曰:“顧某為吳漢槎屈膝處。”吳兆騫睹之,回想半生飄零,及顧貞觀等溫暖友情,不禁大慟而哭。其寸斷肝腸之聲,聞者無不灑淚。

這年元月,容若與陳維崧、吳兆騫、顧貞觀等宴集花間草堂。不久,顧貞觀便回到了南方。

康熙23年,至此,容若已經做了6年侍衛。這是他一生中最黃金的年代,卻消磨在扈從與佇立中。在這消磨裏,容若的經世之心漸漸遠去了。

他越來越向往江南。

也許是容若的願望太過強烈,康熙23年深秋,容若扈從康熙皇帝南巡,一向謹言慎行的納蘭侍衛不禁喜形於色。因為,他們即將途經無錫,容若心目中江南之江南。這是容若第一次,也是一生唯一一次江南之行。

“是日啟行,往江寧府,駐蹕無錫縣南門。二十八日庚申,上幸觀惠泉山。”那天早上,玄燁帶著隨從遊覽了惠山。有關這次遊覽,玄燁有詩為證,首二句雲:“朝遊惠山寺,閑飲惠山泉。”下山後,扈從隊伍即登舟從水路往丹陽開發,當晚,駐蹕丹陽縣南門。

而這次無錫之行中,容若也同樣寫了一首遊惠山的詩,詩雲:

九龍一帶晚連霞,十裏湖光載酒家。何處清涼堪心骨,惠山泉試虎丘茶。

君臣眼中的惠山似乎不同,一個是朝遊,一個是晚至。原來,就在玄燁遊惠山的前一晚,一位神秘人物,陪同納蘭侍衛,先行遊曆了惠山。這個人是容若畢生最相知的朋友顧貞觀。

容若的友人裏有很多無錫人,但那時他們均在京城,惟有顧貞觀在這一年的夏天由吳興歸無錫故裏。這似乎證實了冥冥之中,兩人與眾不同的緣分。顧貞觀當時本應容若之邀,準備於秋天動身去京,卻在這時傳來了康熙皇帝即將南巡的消息。沒有誰比顧貞觀更了解容若的江南之心,他猜測著,這次康熙南巡應該會帶容若同行。果然,他很快接到約他江南相見的來信,那是在容若扈駕啟程的前一天寫給他的信。顧貞觀於是立刻改變進京的日程,留在無錫恭候南巡隊伍的到來,目的是為了接待他的朋友納蘭容若。

康熙南巡事關重大,曾任湖州知府的吳綺在《募修香界庵疏》中記載了這件事:“茲幸梁汾居士,偶返故山;念彼楞伽山人,實為好友。解驂贖客,脫才子於流離;置驛延賓,以名流為性命。負信陵之意氣,而自隱於醇酒美人;有叔原之詞章,而更妙於舞樓歌扇。昔經斯地,願把臂以入林;遙指此峰,可同心而籍卉。”

就這樣,顧貞觀和容若二人,得以在故人故裏,“把臂以入林”,同遊惠山,一償容若夙願。

那是一次極為快意的遊山。兩人登上惠山頂,遠眺太湖“十裏湖光”,又在山間小憩,品嚐惠山泉水衝泡的“虎丘茶”。這次江南之行,是容若扈從生涯中第一次充滿喜悅的行程,他無法遏製自己的欣喜若狂,先後寫下了十首《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