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離人此夜涼(1 / 3)

才聽夜雨,便覺秋如許。繞砌蛩螿人不語,有夢轉愁無據。

亂山千疊橫江,憶君遊倦何方。知否小窗紅燭。照人此夜淒涼。

——《憶梁汾》

容若自答應顧貞觀營救吳兆騫回京,便在心裏尋思如何找機會跟父親明珠談論此事。這日,正巧明珠在家裏用晚飯,容若便將前因後果對明珠說了一遍。

明珠聽了,沉思半響,道:“寧古塔地處邊塞,風沙漫天,寒氣逼人,吳兆騫一介文弱書生,的確難耐其苦。此人有真才而遭流徙,的確可惜。”

容若聽明珠此話,兩個“的確”,雖有同情之語,竟無插手之意,飯也不吃了,便在席間從懷裏掏出顧貞觀的兩首詞給明珠看。明珠讀罷,道:“梁汾之才,恐在吳兆騫之上,真真字字血淚。”

容若見明珠始終顧左右而言他,心裏著急,卻又不敢用強。他想了想,道:“才華如何倒罷了,但這真心,卻不易碰到。”

明珠見容若一臉焦灼,笑道:“他人之事,成哥兒倒比自個兒的事上心。”

容若心裏一沉,暗覺父親似有責備之意。但他既然答應了顧貞觀,便拚著給父親責罵也要辦成,便道:“梁汾雖是漢人,但對成德一向披肝瀝膽,他對吳兆騫怎樣,便對孩兒怎樣。我想這吳兆騫倒罷了,雖然文弱,也是男子,但他一家妻小,受此株連,也不得不在那荒漠之地受苦,實為人間慘事。”容若說到這裏,又急又苦,竟掉下淚來。

覺羅氏因素日禮佛,曾發願做善事,聽聞便插嘴道:“一個人犯事兒,全家跟著挨凍受餓,聽了讓人心酸。老爺是什麼人,這事兒還能做不到?若能幫幫他,也是替成哥兒積福。”

容若聽母親替自己說話,好一陣感動。

那明珠何等聰明人,豈會不知容若的心意,隻是他如今身份矜貴,平日忙的都是些朝廷大事,既無天大的好處,便懶得管這些閑事,況且他稍加思索,已看出這件事情的一樁難處,知道未必能成,不想擔這幹係,故起初便想推脫。但如今聽這母子心意一致,料想若要辦,必有辦的法子,他想何必令兒子為難,便道:“既如此,我便想想法子。隻是你們不知道這裏麵的厲害。這吳兆騫戍邊案是順治皇帝禦定的,這要讓他回來,等於是翻案,翻誰的案都容易,翻先帝的案可就太難。”

容若素知父親極善籌謀,見明珠答應,已放了大半個心,他道:“成德也是知道之中關係,是以起初隻應承梁汾以‘三千六百日’為期,隻是梁汾道‘人壽幾何’,想那吳兆騫體弱心衰,塞外風霜淒苦,隻怕捱不到‘三千六百日’,故而才答應以五載為期。”

明珠點點頭,道:“你能想到這關竅,甚好。那我便合計合計,總不教成哥兒失言便罷。”

容若大喜,疊聲道:“多謝阿瑪成全。”

容若回到房中,細想父親先前所言,知道這並非易事,本來歡喜的心慢慢又沉了下去。他拿起桌上自己和顧貞觀的那首《金縷曲》,默默讀道:“絕塞生還吳季子,算眼前外皆閑事”,陷入了沉思。

這日,明珠下朝剛回來,容若便即迎了上去。明珠知他關心吳兆騫事,也不故意難為他,道:“此事甚是棘手。今日我在朝堂之上,隻約略提了提,皇上倒還沒說什麼,但有人便說,此乃順治爺的意思,順治爺既令嚴懲,必有所出。如此一來,我卻不好再奏。”

容若聽了,心裏失望,但嘴裏隻道:“阿瑪辛苦!”

之後明珠又尋機試探了皇上幾次,都沒有結果。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容若終日思慮如何搭救吳兆騫,常與顧貞觀在一處合計,不免又時常一處灑淚,容若盡忠於心,於別的事興趣竟一時都淡了。

康熙16年10月,宮中傳出消息,康熙即將封長白山神,極有可能要遣使臣前往祭祀。這日,明珠回到家,便叫來了容若。

明珠道:“皇上將封長白山神的事兒,你聽說了沒?”

容若道:“成德剛剛聽說。”

明珠道:“若不出我所料,成哥兒要救吳兆騫,就著落在這事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