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還吳季子(2 / 3)

容若道:“這卻奇了,如何不問便決?”

顧貞觀道:“這隻因方猷、錢開宗被任命為江南主考時,順治帝曾當麵向他們提出過警告,要他們敬慎秉公,倘所行不正,決不輕恕。這般三令五申,兩人竟敢公然抗旨,順治帝如何不怒?”

容若點頭道:“原來如此。”

顧貞觀接著道:“原本,按照刑部的意思,順天科場案中,同案犯王樹德等獲得了從寬處理,這江南科場的方猷等或可因緣解脫,便遷延觀望。但順治帝因科場接連發案,怒不可遏,嚴旨催促,於是方猷、錢開宗被正法,妻子、家產籍沒入官。同考官十八人,除已死之盧鑄鼎外,全部處絞刑。”

容若聽得心驚膽戰,深覺此舉過於嚴苛。

顧貞觀又道:“不止對考官嚴苛,審理此案的刑部尚書、侍郎等也因‘讞獄疏忽’,分別受到了處分。最慘的,對犯事的舉人也一般重辦。舉人方章鉞等八人,各責四十板,家產籍沒入官,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寧古塔。”他說完,忽的又掉下淚來。

容若聽到這裏,道:“梁汾此詞,莫非是寫給那被重辦的舉人?”

顧貞觀搖頭歎息:“確是寫給重辦的舉人。本來,若是科場舞弊,就算重辦,也是罪有應得。但之中有人,重辦卻辦錯了。”

容若道:“這是從何說起?”

顧貞觀道:“吳兆騫你可聽說過?”

容若道:“莫不是‘江左三鳳’之一的?”

顧貞觀點頭:“正是他。”

容若奇道:“難道他也作弊科場?”

顧貞觀頓足道:“漢槎9歲作《膽賦》,10歲寫《京都賦》,少年時即聲震文壇,如何至於科場作弊!”

容若見顧貞觀著急難過,急忙安慰。顧貞觀略頓一頓,歎道:“順天事發之後,朝廷震怒,清查之餘,要求將考生押往皇帝殿前麵試,合格者則免。”

容若道:“梁汾既如此說來,江南科場舉人勢必也曾到殿前一試,那吳先生何等樣人,豈不正好剖白自己?”

顧貞觀苦笑道:“漢槎這人,才華是不必說,卻有一點,膽子最小。他到了殿前,見到天子龍顏震怒,雖然自己並未參與作弊,拿起筆來,卻‘戰栗不能握’,最終交了白卷。順治帝如何得之究竟,即刻便勒令流放到東北寧古塔,可憐漢槎何樣風流人物,竟至‘數千裏外鋃鐺提鎖;家業化為灰塵,妻子流離。’”顧貞觀說完,淌下淚來。

容若這才明白,顧貞觀的詞作是寫給故友、江南才子吳兆騫的,而詞作之內,原有這樣的血淚,難怪其詞動人心扉。

顧貞觀一邊擦淚,一邊又拿出一封信來,遞給容若。

容若接過一瞧,是吳兆騫寫給顧貞觀的信,信中寫道:“塞外苦寒,四時冰雪。嗚鏑呼風,哀前帶血。一身飄寄,雙鬢漸星。婦複多病,一男兩女,藜藿不充。回念老母,瑩然在堂,迢遞關河,歸省無日……”

容聽了顧貞觀的一番故事,再看吳兆騫的來信,更覺悲苦。他想這人空有一身才華,卻在冰天雪地為不白之冤受凍受苦,也賠著掉淚。

兩人哭了一陣,顧貞觀忽然止住眼淚,一把抓住容若,道:“成哥兒,有件事想放在成哥兒身上。”

容若聞言便已明白了七八分,他含淚道:“梁汾可是想救吳兄?”

顧貞觀點頭道:“當年我同漢槎識於慎交社,吾不足20歲,漢槎長吾7歲。我們傾蓋如故,詩酒倡和,便如現今吾同成哥兒一般。”

顧貞觀忽然放開容若,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容若驚得急忙扶起,道:“梁汾何須如此?”顧貞觀隻是流淚,已說不出話來。容若扶顧貞觀坐下,隻覺胸中沸騰難耐,他忽地提起筆來,望硯中一蘸,轉身便在書房牆上寫下十個字:“顧梁汾為吳漢槎屈膝處。”

書罷,容若將筆一擲,對顧貞觀道:“今日讀梁汾一詞,何梁生別之詩,山陽死友之傳,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弟當以身任之,不需兄再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