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讀書手記(2)(3 / 3)

《雜文報》,1993.5.25

可敬的雷公

雷公是中國古代神話中的司雷之神。千百年來,雷公的形象在老百姓心目中似不那麼美好,至少是一個性情暴烈有勇無謀神威無比而令人生悚的“爺”。“天打雷劈”可謂最可怕的事。

然而在陶淵明《搜神後記·章檾》中,雷公卻顯得有點可敬可愛可親。文中寫吳興貧苦農人章檾與偷食的大蛇搏鬥,大蛇被章檾砍傷,逃回蛇穴向雷公訴苦,言章檾虐害無辜欲置之死地,雷公大怒,決定“雷打”章檾,頓時,“雲雨冥合,霹靂覆檾(農人)上。”章檾見狀,乃跳梁大罵:“天使我貧窮,盡力耕墾,蛇來偷食,罪當在蛇,反而霹靂我耶?乃無知雷公也!雷公欲來,我當以設斫汝腹。”雷公挨了這一番辣蓬蓬的罵,不是惱羞成怒,破罐破摔,威發霹靂,對章檾打擊報複,而是幡然知錯,知錯改錯,最後消除誤會而站在章檾一邊,“須臾,雲雨漸散,轉霹靂向蛇穴中,蛇死者數十。”

貴哉,雷公。人無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知而不求知;人不怕有錯,怕就怕有錯不識,有錯不改,“一貫正確”死撐麵子。這一點,雷公這“爺”不也值得我們好好學一學嗎?

《海口晚報》,1992.11.27

“受恩”與“立朝”

生活中未免往往要受人之恩的,故受恩乃人之常情;而受恩、知恩然後圖報,這也是人之常情。《史記·淮陰侯列傳》載,韓信“少亦賤”,在淮陰城河邊釣魚,恰巧有幾位漂母在河邊漂洗絲錦。一位老漂母見韓信餓得麵有菜色,便拿出自己的飯菜給他吃,一連吃了幾十天。後來韓信告別漂母,表示要重重回報,競為漂母所怒斥。漂母的情操固可貴,但韓信也並沒有錯,完全符合中華民族“受人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的傳統美德。

相反,倘若一個人知恩不圖報或恩將仇報,那就是大悖情理,缺德之至了。

不過,生活中還常常有這麼一種情形:“受人之恩而報不得”,報與不報,兩相為難,“裏外不是人”。《太平廣記》載,一行(唐玄宗極為器重的名僧)幼年為鄰人王姥所接濟。後王姥兒子殺人,求一行救之,為一行所嚴詞拒絕:“姥要金帛,當十倍酬之,君上執法,難以情求!”因而遭王姥罵。看來,受人的“私恩”,對“立朝”的剛正多少有點“幹擾”。

當今的某些社會公仆,受了人家大的“私恩”,多少也有點為難。要報人家“私恩”,就是違反法規,喪失原則,就是“拿人情做交易”,“吃了原告又吃被告”。依法辦事吧,就不能報其“私恩”。當然,倘若你堅持原則、依法辦事、立朝公正,就不難了——鐵下心厚臉皮,挨一挨人家的“罵”。

近得《當代銘誌詩抄》中徐特立的一段軼事,感觸良深。早年徐特立在長沙赴考,初試發榜,隔壁同赴考的某人素不相識,見榜後敲門報喜。其時徐特立家貧沒有錢交複試的考卷費,這人即送錢給筆,徐特立初甚感謝,但轉而想到,“受恩多則立朝難”,受人的私恩便不能秉持公正,他隨即奮筆揮毫寫下《言誌》七絕詩:“大夫落魄縱無聊,壯誌依然抑九霄。非同澤柳新稊弱,偶受春風即折腰。”在徐特立眼裏,丈夫雖然“落魄”,但壯誌依然衝九霄,“偶受春風”固是喜事,但恐來日未能秉公,難於“立朝”,甚至還要“折腰”!這無疑是人的一種高風亮節、冰清玉潔、至善至美的境界。我們今天的公仆何不像當年徐特立先生那樣,高度清醒,謝絕“春風”,不受“私恩”而依然“壯誌抑九霄”呢?須知“受恩多則立朝難”,過多地受了人家的“春風”,那可是要“折腰”的。

《羊城晚報》,1993.5.28

“韋使君精神”

中國上下幾千年王道社會,從來就是“不求做大事,但求做大官”的安逸官、太平官、阿混官居多,而一旦關心民瘼、清正持直、恪守懿德、勵精圖治、為黎民百姓辦點好事實事者出現,則往往要為眾人交口頌揚以至永世懷念。柳宗元所著《永州韋使君新堂記》中的韋宙,就是關心民瘼的一位官吏。

韋宙乃唐代元和七年永州刺史。這位韋使君雖然沒有什麼“掀天揭地”的政績,但其“治穢墟”、“修新堂”之舉足可顯示其非凡之誌、嘉懿之德和灼卓之才。當其時,永州乃荒蠻僻遠和仕途潦倒者“發配”之地,走紅之士是決不至此為官的。此地城中盡是惡山怪石,且皆為深草所蔽。這位韋使君走馬上任後,深惡荒景穢狀,立誓治理。他親自前往考察,規劃設計,令吏官百姓動手清理荊棘雜草,開通道路,挖掉河中汙泥,實行“綜合治理”。不久,這永州城頓見“清濁辨質,美惡異位”,樹木舒展,青翠秀麗,蓄水處綠波蕩漾,曲折環繞,石頭千姿百態,一展新容。此後這韋公又下令在這裏修造一座畫梁雕棟之殿堂,辟為旅遊勝地,於是山城生輝,各類景物無不與地形地勢相映成趣,“邇延野綠,遠混天碧”,其景觀令人耳目一新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