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吏”的故事,可謂一種藝術的真實,而藝術的真實,往往是生活的真實。生活中常常有這麼一種人,你要進來,他不讓你進;要進,對不起,請交錢!你不想進來,他偏要製訂政策、法規、條例或什麼的硬逼你“進去”,同樣也由不得你不交錢。
這不也很像古代那位“廁吏”嗎?當然,比喻總是蹩足的,可現實的社會中就有這種“廁吏”。
隻有下決心來硬的整治和夷除形形色色的大大小小的“廁吏“,我們的社會才能風清弊絕,我們的生活才能充滿美好和希望。這也許是馮夢龍這則笑話對我們的一點啟迪吧。
《海南僑報》,1993.10.9
“魚頭參政”與“三旨相公”
開卷有益,讀罷《二十四史故事選集》,忽然要將“魚頭參政”與“三旨相公”湊在一起寫些什麼。
先說“魚頭參政”。宋朝真宗時有位叫魯宗道的官員,“為人剛正,遇事敢言”,為真宗所讚賞。真宗後,被提拔為參知政事。一天,太後問魯宗道說:“唐朝的武則天,是個怎麼樣的人呀?”言下之意很明白,她想自比武則天,讓魯捧場。沒想到魯宗道竟不買這筆賬,回答說:“武則天嘛,是唐朝的罪人,差點兒把唐室江山都送掉了。”太後聽罷,一愣了之,再也不吱聲了。樞密使曹利用是太後的心腹,恃權驕橫,無惡不作,誰都惹不起他,隻有魯宗道屢次在皇帝麵前彈劾他。因此朝廷上無論貴戚還是權要,見到魯宗道都有些心怵膽怯。又因為他姓魯,“魯”是魚字頭,且“言其骨鯁如魚頭”,後人們呼之為“魚頭參政”。
再說“三旨相公”。宋仁宗時的王珪,曆事仁、英、神、哲四帝。自熙寧年間,拜參知政事,後任宰相,前後執政凡十六年,在位“無所建樹,道諛將順”,遇事自己不拿主意,一切依靠皇帝點頭發話,大事小事,一律上殿去見皇帝。上朝前,總是說:“取聖旨。”皇帝發旨後,他總要說:“領聖旨。”下得殿來,答複旁人時,又總是說:“已得聖旨。”故朝中官員都喚他為“三旨相公”。
同是參知政事,同樣參政議政,一個忠於職守,剛正敢言,做成了言如骨鯁的“魚頭參政”;另一個則惟卜惟尊,唯唯諾諾,做成了沒骨頭的“三旨相公”,其反差何其強烈!在“朕即天下”的吃人社會,出有“魚頭參政”可歌可讚,而出有“三旨相公”當然也情有可原。蓋中國自古以來是“天王聖明”、“朕即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為言諤諤者大多幾掉烏紗,殃難屢至,而言之諾諾者,大多太平無事,宦海如意。
由此想起了今日其位類似當年“參知政事”的官員們,肩負人民之重托,為國家利益人民事業而“參政議事”,不斷湧現出一大批胸持正義,襟溢愛心,剛正敢言,“苟利國家生死與,豈因禍福避趨之”的“魚頭參政”。不過,遺憾的是偏偏還有一些把沒有主見,沒有觀點,將自己腦袋上交的“三旨相公”式的人物,且其官運也頗亨通,這與民主與法製日趨健全的當今社會走向甚不相稱。在當代“參知政事”中,多一些“魚頭參政”,少一點“三旨相公”,這無疑是時代之要求,社稷和百姓的呼喚。
《特區時報》,1993.7.8
縣界無蝗
野史中常有一些半是認真半是調侃的紀事。近讀郭子章《諧語》,得一則“縣界無蝗”之趣事。說的是有一年江蘇發生旱蝗之災,泰興縣令行文欺騙其頂頭上司州官說:“縣界無蝗。”後蝗蟲大為蔓延,其禍益烈,州官嚴以詰之,此縣令辭窮,又言:“縣本無蝗,蓋自如皋(鄰縣名)飛來。”州官信以為真,遂按泰興縣令之意行文至如皋縣,責成該縣縣令嚴加捕殺蝗蟲,庶免蝗禍蔓延鄰縣,於是乎這泰興縣令便“平安無事”了。誰知這如皋縣縣令也不是好惹的,得其檄,回報曰:“蝗本是天災,即非縣令不才,既自敝邑飛去,卻請貴縣押來。”不出幾天,傳至都下,知者無不捧腹。
讀至此,不禁掩卷長思。人群中確有一類假話說盡,文過飾非,功歸於己,諉過於人者,這泰興縣令便是其佼佼者。明明是“縣界有蝗”,他卻“心比比幹多一竅”,彙報時卻變成“無蝗”;明明是“蝗禍愈烈”,無法抵賴,居然還巧舌如簧血口噴人,寄禍於鄰縣以確保自己之平安。深得“謊言重複一萬次就成為真理”,“力戰鬥不如巧為奏”之精髓,倘讓這號人當“父母官”,天下可真要倒大黴了。
“泰興縣令”式的人士總未免會有現醜之時,然而他們往往悠悠然壓根用不著愁。何也?除了應變有術外,還總有個好上司。言“無蝗”,他點頭;言“蝗自如皋來”,他亦點頭,官僚糊塗得到了家。有如此這般的昏上司,焉能不出有“縣界無蝗”之類的小人乎?
二千多年前,中國出現過這樣的一樁奇觀:信口雌黃,謊報政績的阿大夫被惡“假”如仇、賞罰分明的齊威王投進油鍋給炸了,餘下的“謊言派”人士皆嚇得直打哆嗦跪地求饒。以愚之見,對付“泰興縣令”式的人士最好讓“齊威王”式的人來當其上司,否則,“縣界無蝗”之類的荒唐事便永無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