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僑報》,1993.3.20
廷杖及其他
中國自古以來就多的是咄咄怪事。譬如為了某些人的特殊需要,將女人的腳纏起來使其小之又小,將男人的生殖器閹割掉,這曾經令洋人哂笑不止的怪事,在台灣柏楊先生那裏早已被數落得淋漓盡致。
最有趣的還是廷杖。記得柏楊先生有一次在美國演講,有人問他:“什麼叫廷杖?”柏楊先生風趣地回答道:“廷杖就是皇帝叫人打你的屁股。其打法也十分獨特:四個宦官把挨打者的四肢伸展開來,然後用麻袋套住,由兩個宦官按住大腿。當皇帝宣布廷杖一百時,就打一百,通常不能超過一百,假如超過一百,受杖者就會伏於杖下一命嗚呼。”
“廷杖也有廷杖的學問。那些執行廷杖的幫凶,很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假如皇帝隻是恨你,並沒有殺你的意思,那麼打一二百下也不會致命;假如皇帝一定要置你於死地的話,那麼三四十下也可以把你打死。在普通的情形下,官員或小民在接受廷杖時,往往用行賄的辦法,施刑時聽起來聲音很大,看起來很痛,但不至於死;即使血肉橫飛,也不至於傷到筋骨,痛是痛了,但不會斃命。他們這些人都受過專門訓練,他可以用一張紙包稻草,一直打到稻草都碎了,紙卻不破。這是一種殘忍的刑罰,可以把你打得表皮看不出傷痕,而事實上裏麵的筋骨已經斷了……”
讀了柏楊先生這段妙趣橫生而入木三分的“說古”,不覺心跳加快,汗出涔涔。在“朕即天下”、“朕即法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廷杖製度下,人性的尊嚴完全被摧毀,與牛馬豬狗差不多。
好在星移鬥轉,換了人間,封建製度也與女人纏足、男人被閹割生殖器之類的玩藝兒一樣隨著時代的進步而壽終正寢。在兩個文明同步共進,民主和法製日趨健全的改革年代,廷杖這玩藝隻不過是人們悠閑之餘的談助笑料而已。
然而這也未必。在報紙雜誌上,我卻常常看到一些權力在握、目無法紀的鄉村幹部私設公堂,胡關亂押,對“犯人”拳打腳踢,蹂躪摧殘;某些頭頂國徽,身著警服的執法者,很有點“老爺”脾氣,動輒就對平民百姓施威厲色,往死裏打或往殘裏打。嶽陽市有一名叫薑嶽平的刑警,在光天化日之下帶人於鬧市強搶民女,人家丈夫反抗,薑幹脆掏出槍來將人家斃了。(《南方周末》1999年1月15日)前幾年有一則奇聞,說的是浙江有一位有名的美術家、市級人大代表,在公共汽車上囚一件極小的事而被扣上手銬,然後是急風暴雨式的亂拳亂腳亂電棍,直打得美術家周身青腫,嘔吐昏迷。這還不算,醒來還打,然後吆三喝四推來搡去審訊。美術家申明自己是人大代表,而打人的卻是打得更凶:“人大代表算什麼,就是總理我也要打!”“打掉你的門牙,你吐在這裏就給我舔掉!”(《南方周末》1993年8月6日)打人的不是小偷,也不是流氓,而是身著警服,頭頂國徽,手執警棍的警察!還有一則新聞讀來叫人出汗,說的是湖北省宜昌市公安局刑警支隊負責人對律師大吐狂言:“劉少奇是國家主席,怎麼樣?抓也抓了,平反,恢複名譽是以後的事!”(《中國律師》1998年12期)這號人,對律師尚敢如此,對平民百姓的“打”法,可想而知。
每當我捧讀類似的新聞,總仿佛看到了背後那若隱若現的“廷杖”的影子。在今天某些民主法製之風吹不到的角落,總有那麼一些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惟我獨尊、為所欲為的“老爺”、“土皇帝”在無視法律,踐踏人權,摧殘人性,“製造”著、“施行”著形形色色的大大小小的“廷杖”。雖然今天早已不是廷杖的年代,但這卻是明明白白的看得見抓得著的事實。
審視中國幾千年“吃人”的剝削製度,便會發現這是一部“大皇帝”、“小皇帝”如汪洋大海的“廷杖史”,隻要有五光十色的“土皇帝”、“老爺子”在,就天經地義地有五光十色的“廷杖”在,也就天經地義地有五光十色的“嗜廷杖者”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透過一個個在“廷杖”盛行了幾千年的國度裏至今還若隱若現的“廷杖”的影子,我不由不強烈地感到:興改革、倡民主、厲法製、鏟除司法腐敗在現階段是何等重要,何等迫切。
《團結報》,1999.2.11
趙家天下為什麼這樣弱
如果說在中國曆史上晉朝是極無出息極為腐敗的王朝,那麼趙匡胤建立的趙家天下則是一個被稱之為“積弱”的王朝。
說來話長。北宋初建立時,五代十國分裂割據的局麵並沒有結束。北方有契丹、遼國;山西有得到遼國支持的北漢;南方有南唐、南漢;四川有後唐等等。雖然開國皇帝趙匡胤在有生之年發動統一戰爭,吞並南方諸多割據政權,但畢竟未完成統一大業,不僅北漢仍割據山西,而且後晉石敬塘割讓給契丹的燕雲十六州也還在遼國的統治之下,後遼兵屢屢犯境侵邊,攻城掠地,趙家步步退讓屢屢受侮。“澶淵之盟”,趙家委曲求全,和談歲貢,苛且偷安。時有夏州(陝西橫山)脫穎而出,建立了西夏帝國,屢屢侵境犯邊。趙家曾興師問罪,無奈被這個新獨立的小國打得一敗塗地,然後每年向夏“賞賜”(實為歲貢)綢緞、銀兩和茶葉,鬧得國家財力枯竭。康靖年間,金人(女真族)大舉入侵,勢如破竹,直逼京師,擄走徽、欽兩帝,趙家大軍望風披靡,趙家皇室抱頭鼠竄,南遷臨安(杭州)苟延殘喘,樂不思蜀,最後亡於蒙古大軍之手。難怪有史家說,趙家天下兩百多年的曆史就是時時受侮,處處挨打,苟且偷安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