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藝文雜彈(1 / 3)

藝術形象與曆史真實

說起來,中國古書、古戲中冤案、錯案還真不少。

實事求是,有錯必糾,還其古人的本來麵目,這是我們“愛古人”,對曆史負責,然而偏偏有時“愛”不得!

近年有人考證出古人陳世美拋妻棄子貪圖富貴實屬冤枉,陳世美不但沒有做傷天害理、“無心肝”之事,而且還是一位關心民瘼,政績斐然的清官呢。更有學者對古時武大郎和淫婦潘金蓮做了一番“考證”,結果是:武大郎、潘金蓮分別是北宋末年河北省清河縣相鄰的孔宋莊和黃金莊人。武大郎實名叫武植,並非真是賣炊餅的,而是人品才貌俱佳的寒門秀士,曾中進士,被宋徽宗飲定為陽穀縣令,任內廉明清正,體恤民情,平反冤獄,治理河患,深得黎民愛戴。相傳當地人曾為之樹碑紀念。此公屬“三寸丁穀樹皮”也是不實之詞,應予推倒,蓋因有人曾鑿開其楠木懸棺,從遺骨看大郎他至少有1.75米以上。潘金蓮呢,既非“潘裁縫”之豔女,亦非水性楊花之淫婦,而是當時貝州(清河縣屬其治)州官之千金小姐,是位出息的賢內助,正是她使武大郎益發勤奮及第進士,夫妻相敬如賓,白頭偕老,膝下有四子,並有潘家傳世家譜為證……因此,如此這般之“愛”法對陳世美、武大郎、潘金蓮等曆史人物,當早日給予“平反”,恢複名譽,而對《鍘美案》的作者以及施耐庵老先生恐怕要追究其“誹謗他人罪”了,如此“愛”是“愛”了,卻不免要讓人蹙緊眉頭。

曆史和藝術,不能簡單地劃上等號。戲台上的古人是藝術形象,是“藝術古人”,未必都等於“曆史古人”。陳世美、武大郎、潘金蓮,是千百年來由文學藝術家塑造出來的、人民大眾熟悉的藝術形象,從美學觀點來說,其“角色”是成功的美的,壓根用不著“撥亂反正”,更用不著花費九牛二虎之力去“考證”。道理也簡單:若繼續如此“考證”下去,恕我直言,恐怕關於“張忠良”、“黃世仁”、“南霸天”之類的“最新發現”,也要源源不斷,綿綿無絕期哩。那怎麼了得?藝術形象和曆史真實畢竟是兩碼事。

《海口晚報》,1992.2.12

文學的價值

現在弄文學似乎越來越不“吃香”,文學也似乎越來越不值錢了。靠稿費,實在不能致富,要出書,“可憐無補費精神”之外,往往還自掏腰包倒貼本錢,這等行當還能幹?有論者說這是“斯文掃地”。基於此,身邊的文人紛紛棄筆從商、從政,日子過得蠻紅火。前年似看過一篇題為《詩城的陷落》的報告文學,寫某中等城市十幾年前詩會詩社詩刊詩作如繁星麗天,詩人數以千百計,如今詩人們紛紛改行興辦百業,真正堅守詩這塊陣地者寥若晨星——詩城陷落了!

詩城的陷落,自然令人感慨唏噓,然而更重要的還應是慶賀。蓋改革開放了,社會發展了,人們的觀念更新了,經濟大潮已成為時代的主流。倘若十一億人都來做詩人,生產力能發展嗎?此詩城的陷落也是一種曆史的必然。

不過,這樣一個論題似乎還是有“探討探討”的必要的:如今文學還值不值錢?

文學值不值錢,數千年人類文明史和文學史早有定論。給你億萬美元,恐怕也難寫出一部《浮士德》;拿著滿櫃滿箱的隋珠和璧,也未必能夠換得《阿Q正傳》;擁有金山銀山者,也未必能吟寫《草葉集》。富翁最清楚自己的財產,而文壇巨匠卻無法估價自己的價值。《唐吉訶德》對騎士製度的衝擊,《神曲》對教會的宣判和鞭撻,《紅樓夢》對中國封建社會的揭露,雪萊、海涅的詩章對人民的鼓舞……無不是無法用金銀財寶來衡算的。“藏之名山,傳之其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古人的這些名言,說的都是文學之“價值”。

這都是老掉牙的話了。然而如今何以出現諸如“詩城的陷落”之類的現象呢?道理很簡單:時代進步了。改革開放,萬象更新,經濟建設呼喚弄潮兒,並不隻是寫詩才有奔頭,詩人們紛紛棄下筆杆去鬧生產辦實業,這實在是社稷國家的一大幸事。

然而“人上一百,五光十色”,棄筆辦實業者盡管去辦實業,而固守詩壇的盡管固守詩壇,詩人還仍是詩人,詩還仍然是詩,決不會變成無人問津的臭魚爛蝦。當今全國有多少家文學雜誌,多少家報紙辦文藝副刊?又有多少倒閉?文學仍然是文學——文學的聖潔高尚殿堂仍然沒有“陷落”。隻要你到大中專校園中漫步,就會感受到各種詩社、文學社如雨後春筍湧現,目不暇接。

豈止是文學的殿堂沒有陷落,虔誠的文學界中人依然辛勤勞作孜孜筆耕,且文學界外也不乏崇尚文學、鼓吹文學、掖助文學之士。香港大亨、莊士有限公司主席莊重文先生最崇拜文學,於1988年設立“莊重文文學獎”,以鼓勵更多的人從事文學,多出佳作。早年他曾用小船接送魯迅先生到廈門大學講課,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這位大亨,無論見到什麼人,總要向對方講述應該對人類有愛心,而文學最能把愛傳播給別人。

莊大亨說得多好。文學是人學。文學使人在享受美的同時,其靈魂得以潛移默化的陶冶和淨化,不知不覺變得文明和高尚起來。“文學的目的就是要使人變得更好”,中國當代文學泰鬥巴金的這句話,與莊大亨所見,可以說是異曲同工:揭示了文學——人類古老而又永遠嶄新的精神食糧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