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古碑坊多。隻要到城市的公墓或洛陽西安等地的碑林去看看便知。碑,最初是一種樹立的石頭,立於宮院、廟門的前麵,用以觀測日影及拴牲畜。後來,碑逐漸成為一種具有標記性質和紀念性質的莊嚴之物。明確地域分界,要立碑;區分驛道、馬路裏程要立碑;皇帝老兒出巡也要隆重立碑;生死乃大事也,人死後,無論是皇帝,還是普通人,無不要豎一塊墓碑。盡管碑的尊卑高矮大小不一。世上驚天動地大榮大辱之事,或是英雄壯烈之業績,同樣得立碑以紀念。
餘生亦晚,心中最偉大最輝煌最神聖的碑是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那碑巍峨雄偉,高聳雲天,不由不叫人高山仰止。觀其碑文,賞其浮雕,近百年來中華民族誌士英雄摩頂放踵舍生取義的壯麗曆史畫卷又每每使人熱血奔湧。
碑大多是嚴肅的。然而人世間也真有著一些別的什麼碑。明代那位“九千歲”魏忠賢,活得紅光滿麵,卻有人在造他的生祠刻他的石碑。每看那祠那碑,黎民百姓心中滋味可知。古時那些女人,年紀輕輕死了男人,便終身守寡不嫁。這原本是悲劇一樁,而官方卻要大加褒揚表彰,為之豎立“節烈碑”什麼的。這碼見怪不怪之事,無疑是華夏碑之荒唐,碑的悲哀。
如今已進入20世紀末的文明年代,料想諸如“生碑”、“節烈碑”之類荒唐可哀的碑不會再豎立。然而未必。有一篇特寫叫《今夜星光暗淡》說的就是為活著的人立碑的事:南方某省某市在一個有200多萬人口的島上大興土木,花了70多萬元建造了一座美輪美奐、巍峨高聳的“明星紀念碑”,並定於某月某日,全島喜氣洋洋,張燈結彩,隆重歡迎被評為1993年“中國十大影視明星”光臨該島並在“明星紀念碑”上按手印和銘言。然而事實卻令島上人傷心萬分:某月某日,不是“今夜明星燦爛”而是“今夜星光暗淡”,在萬人夾道、萬眾翹首盼望中,浩浩蕩蕩的明星車隊中卻沒有走出一個明星來(僅有一位明星提前一天晚上到島的紀念碑上按了手印)。
心裏涼了大半截且忿忿然的島上人不禁要困惑、反思。為英烈、壯士樹碑立傳,無疑可以弘揚懿德浩氣,激勵來者;而為明星們樹碑為的是那般?難怪島上的那些因停課而參加歡迎“慶典”活動的學生們要這樣的發牢騷罵娘了:“……我們一直非常崇拜他們(明星),把他們當成心中的偶像,可他們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而我們卻還在為他們樹碑立傳,高唱讚歌呢。”“追星”、“崇星”之風如此熾烈,到頭來隻能是誤國殃民。
一個月過去了。又一個月過去了。那座美輪美奐的“明星紀念碑”依然靜靜地矗立在那個島上。混凝土澆灌下的東西恐怕是難拆掉了,須知這玩藝價值七十萬元。有人擊節浩歎:這是碑的悲哀,碑的荒唐。
然而,這到底是碑的荒唐還是人的荒唐?
《特區展望》,1994,第3期
鄭板橋的賺錢觀
以“難得糊塗”條幅留名千古的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是一位難得的清官和書畫家。此公確實難得糊塗,棄下縣官不做,卻去賣字畫度日,以求心靈之平靜。換言之,他“下海了”,實行機製轉換,從拿國家工資的計劃經濟轉向自己經營、自負盈虧的市場經濟。
賣書畫是一種勞動,是要講投入,講產出,講賺錢的。鄭板橋的賺法很是獨特。清人《三借筆談》中記載了鄭板橋賣書畫的一則趣事。他在門前立著一塊招牌,寫了他賣畫的價格,還附著一首詩:“畫竹多於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隻當春風過耳邊。”
好一個不可多得的鄭板橋。“畫竹多於買竹錢”,此公畫竹質量第一,舍得下力氣,功夫老到,精益求精,動真家夥,因而那畫的成本比買竹還高;“紙高六尺價三千”,這是“明碼標價”,蓋世之名畫珍品,該3000就3000,決不收2999;“任渠話舊論交接,隻當春風過耳邊”,實事求是,明碼標價,不分親疏,不管你怎麼敘交情,拉關係,打關節,這一套我都當耳邊風,要的隻是錢。不像咱們有些賺錢人,商場上親親疏疏,兩副麵孔,對熟人,給優惠,給“真貨”、“正貨”,對外人,或搞偽劣假貨,或抬價哄騙,狠狠宰人家一把,賺昧心錢。鄭板橋這種貨真價實,恪守誠信,對顧客一視同仁的職業道德和賺錢觀,不也值得我們學習嗎?
《海南僑報》,1995.2.4
求富的三種境界
生活中的人除了持“犬儒”哲學的亞裏士多德們和“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的顏回者們外,大多數人都是希望“出有車,食有魚”,經濟上寬裕,生活上舒適的。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奔小康”。而“求富”怎麼“求”,怎麼“奔”,各人自有各人的境界和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