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勝“磨驢哲學”
中國當代大學者錢鍾書先生對“圓”的論述令人叫絕。近讀《錢鍾書論學文選》,得錢先生對“圓”的數種精辟之詮解:“隨世而轉輪”是一種;以“周流靈活”來形容“天運”、“道心”是一種;“人事靡恒,人生多故,反掌榮辱,轉燭盛衰”又是一種……
特別值得稱道的是錢先生對“圓”的另一種解說——“磨驢哲學”。錢先生旁征博引,吟詩說故,融貫中西,引用了蘇東坡“團團如磨牛,步步踏陳跡”(《送芝上人遊廬山》句)和“應笑謀生拙,團團似磨驢”(《伯父選先人下第歸蜀,因以為韻》句)等妙語;引用了《聖經》中以驢轉磨喻人生之典,還引一法國文學家(J·demaistere)持小邦使節赴俄,久羈聖彼得保而不得歸,與人書曰:“……一日複始,猶轉磨之驢,團團不離舊規,步步皆踏陳跡……”之趣言。
讀了有所發笑,更令人領悟。錢先生這種“磨驢哲學”之說並非隻有其學術意義,更含蘊著對人生、社會和傳統觀念的犀利的洞察和審視。在錢先生看來,“磨驢哲學”是古今中外人類的一種積弊。頭腦陳舊,守故蹈常,“生涯落套刻板,陳陳相襲,沉沉欲死,心生厭怠,擺脫無從……”便是其本質特征。將磨驢喻人生,誠哉智哉。
中國曾是個“磨驢哲學”似汪洋大海的國家。數千年的吃人社會,無不展現著清晰的“磨驢”的軌跡。“匪今斯今,振古如茲”(《詩經》);“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論語》);“天不變,道亦不變”(《漢書》);在這種意識支配下,國人大多是做穩了“磨驢”;“團團不離舊規,步步皆蹈陳跡”,才得以安身立命,誰人要是“越軌”、“非傷”,便是“大逆不道”,一切夠你受的。中國曆史上掙脫“磨驢哲學”羈絆者曆代不乏其人,然其結局皆大不妙。商鞅革故鼎新,結果“五馬分屍”;吳起銳意改革,標新立異,於是亂箭穿身;王安石勇拓新路,無奈回天無力,幾起幾落,屢屢被摘掉烏紗帽;譚嗣同變法革舊製,誰知血濺菜市口……“磨驢哲學”太強大了,致使中國社會千百年負重如牛,步步陳跡,緩慢前行。
時代在發展。今天早已沒有了商鞅、吳起、王安石、譚嗣同那樣的悲劇,蓋因“換了人間”。改革開放,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已成為時代的最強音,“磨驢哲學”已經是“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磨驢哲學”還不見得壽終正寢,“如臨深淵”、“似履薄冰”、“不為福先,為不禍始”、不敢冒風險、不敢越雷池一步、團團襲舊規、步步蹈陳跡、以求穩穩當當、萬無一失者眾;在某些隅角,改革者不受歡迎,維艱複維艱,動輒瞻前顧後,考證“你姓什麼”一番等等足可為證。毫不奇怪,人們陷入了“磨驢哲學”這種自覺不自覺的“集體無意識”之中。
革新者與“磨驢哲學”是格格不入的。據說日本人的創新精神有點闖勁。明治維新從來就沒有一個精確的行動計劃,革新派是通過不斷地重複試驗和犯錯誤的過程而找到症結和解決的方法的。有人總結出他們的特質是世界上哪樣新他們便學哪樣,人家沒有的他們也要弄出新的來。這算是真正摒棄和戰勝了“磨驢哲學”。今天我們改革開放,不正同樣需要摒棄和戰勝舊的新的形形色色的“磨驢哲學”嗎?“最先投入新生活的人,他們的前途是令人羨慕的。”(馬克思語)
《天涯同舟》,1993,第4期
纏足·下廚·戴紗巾
古今中外,女人永遠是一篇寫不完的文章。今天要說的“纏足”、“下廚”、“戴紗巾”,仍然是有關女人的話題。
先說女人們的纏足。“纏足”,可謂我們這個東方文明古國之正宗“國粹”。舊時女子用布帛緊纏雙足,使足骨變形,腳形尖小,以為美觀。纏足之陋習未知始於何朝何代,但有史籍載南唐李後主令宮中嬪妃以帛纏腳,令之纖小作新月狀,於是國人皆效之。人總是這樣怪,男人欣賞小腳,女人們就得忍著痛苦將足骨纏小使之變形。這種殘酷程度僅次於閹割生殖器的陋習,多少年來折磨了千百萬中國婦女。纏足之害,曆代有識之士無不看之真切,登高呼號欲必廢除之。然而好事多磨,清康熙三年曾禁止纏足,但七年之後又罷此禁。太平天國曾發文嚴禁纏足,但成效甚微。直到推翻中國最後一個皇帝後,賽德先生君臨,此陋習才逐漸得以廢絕。
再說女人下廚。蓋女人與生俱來就與慈愛、善良、勞動、家務搭親。而勞動最能體現女人們的勤勞、賢慧和價值。在“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的社會,男士們是遠遠離開“庖廚”的,填飽肚子或製造美食的具體工作全是女人的。而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類的大事也就與女人無緣。中華五千年文明史,為什麼女科學家、女政治家、女軍事家較之男人少之又少?這大概與“庖廚”的禁錮有關。女子下庖廚,當然也有其世界性。在伊朗,女人們就很難成大氣候,不準女人學機械、電氣工程和法律,也不準在沒有丈夫或父親陪同下外出旅遊。女人的職責自然是站好廚房,做好飯菜,縫補漿洗,侍候好男人及家人。不過時代總在變,如今地球上的女人早已紛紛走向社會,在百業中大顯神通。中國的婦女早已被譽為“半邊天”。美國婦女也相當活躍。今時美國時興“好男”、“家庭主男”運動,越來越多的男子願意承受家務活而讓女子外出掙錢幹事業。軍隊中的女軍士、女軍官比例越來越高。即使清規戒律如山的伊朗,女人們也紛紛衝破禁錮,從廚房中走出來,學法律,學電氣工程什麼的,參與新生活的追求和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