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兩眼放光,道:“好啊。”轉身欲走。
“不許走。”韓寶駒掏出金龍鞭擦著我腦袋抽了一下,喝道:“小孩兒,你要是再說一聲我們是惡人,我可要打你了,你怕不怕?”
六個跟著我的侍衛,本來見我找到了郭靖,相視一笑,就在三丈開外停下了,免得又被我捉弄,見此情形急速趕來,擋在我、郭靖和七怪中間,腰刀出鞘,凝神戒備。
有侍衛保護,我也不急著走了,高聲道:“你們做下惡事,還不許別人揭穿你們是惡人的事實嗎?你們不但是惡人,而且還是大惡,大惡偽善!嗯,‘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我就是要說,你們是大惡人!大惡人!大惡人!”和郭靖手牽著手,揚長而去,侍衛們不願多事,麵對七怪,緩緩後退。
郭靖邊走邊疑惑地問道:“那個,什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什麼意思?”
我得意地道:“不懂了吧?我教你,就是跟好人在一起的人就會學好,跟壞人在一起就會學壞,意思相近的話還有‘久處芝蘭之室而不覺其香,久處鮑魚之肆而不覺其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孟母三遷。喂,郭靖,我已經六歲了,父王說我回去後就該請先生教我讀書了,你跟我回去,去我家,以後和我一起讀書好不好?我父王給我請的,一定是鴻儒啊,我們長大後都會博學多才的,你要是留在這兒,豈不是會跟那些蠻夷一樣粗魯不文?”
郭靖猶豫地道:“去你家?我要先問我媽媽。”
我自信地道:“你媽肯定願意,她是江南人嘛,怎麼會喜歡又冷風又大的草原呢?你放心啦,我父王可是大金國的六皇子,在中都,沒人敢欺負你們母子的。”
江南七怪對視一眼,柯鎮惡一頓拐杖,陰惻惻地道:“小鬼,你是金人?”
我回頭扮個鬼臉道:“是啊,關你什麼事?大-惡-人-”
朱聰拉住他,輕聲說了什麼,老瞎子又安靜下來。
郭靖卻停下腳步,迷惑地道:“可是,可是,我媽媽說金人很壞,他們奪了我們的,嗯,奪了我們很多東西,殺了我們很多人,還害死了嶽爺爺……”
我皺眉道:“我懂你的意思,我父王說‘天下本無主,唯有德者居之’,宋帝無能,還不許別人替他受罪,來為天下百姓的生計發愁?告訴你,熙宗、海陵都勤於政事,世宗更是人稱‘小堯舜’,經過他們三位的治理,中原才從多年戰亂中恢複元氣(雖然這戰亂就是金宋之戰)。至於嶽飛,兩國相爭,自然不擇手段,再說,他若不是冤死的,哪來現在這麼響亮的名聲?我們是成全他的千古忠名。哼,你媽沒讀過書,不懂大道理,教你的都不對,你還是跟我去中都,好好讀書……”
語言的豐富多彩就是為了顛倒黑白,這點,漢語是世界之最,照趙王府那些屬官所說,大金伐宋和武王伐紂一樣正義,宋國自然是另一種說法。“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打韓非子說出這句話,又過了一千四百多年了,現在爭論百年前戰爭的性質,有意思嗎?宋國也就敢在口頭上討點便宜。
朱聰在其兄弟的掩護下,虛晃幾招,繞過侍衛,攔住我們道:“小鬼,你不用說了,我會教靖兒讀書的。哼,你還是個小孩子,我們也不難為你,你走吧。”說著便要去抓郭靖。
一個侍衛立即前來猛攻朱聰,防他傷我。我擋在郭靖前麵,氣得跺腳大叫道:“你們好討厭啊,總是跟我搗亂。啊,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了。你們全是江南口音,是宋國人啊,來草原幹什麼?沒有貨物,可見不是商人,又會武功,隻有一個解釋,你們是宋國逃犯,犯了王法,逃到這裏當馬賊的!郭靖,郭靖!別發呆了,你記不記得?王罕大汗曾說近來總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他覺得是被風沙吞噬了,依我看,恐怕就是被這些馬賊殺了。”哈哈,我太有羅織罪名、製造冤獄的天賦了,要不我長大就去刑部幹吧?
朱聰大怒,一邊打,一邊還拿他那把破爛扇子指著我罵,“你含血噴人!小鬼,我告訴你,說話是要有證據的……”分心之下,立時就被對敵的侍衛逼退回去。
趁此機會,我拉著郭靖就跑,“快跑,別讓大惡人抓住了!咱們回去告訴王罕大汗,讓他派人來抓這些馬賊!”
拖雷聽不懂漢話,一直疑惑地望著我們,看到我拉著郭靖跑了,猶豫一下,也跟著跑了。
我們順利地回到王罕的大營。我剛手舞足蹈地跟趙王說我在外麵發現了一群馬賊,想告訴王罕大汗,借兵去剿殺他們,趙王就很幹脆地叫我別多事,馬賊好,草原越亂,爭鬥越烈,實力越弱,對金國的威脅就越小。我受教了,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想深一點,沒準金國就是暗中支持了不少馬賊在草原上煽風點火兼收集情報。
一下午,拖雷不知躲哪去了,附近貴族的孩子們都聚在一起,聽我描述江南的秀麗繁華,郭靖譯了兩句,實在不懂我引用的那些綺詞華章,還是去叫了個傳譯來。嘿嘿,趙王要我每天背一首詩詞,我來的路上可是一直在背描寫江南的詩詞,記了幾十首,我就不信,這麼多未來的部落頭領會沒一個生出對江南的覬覦之心。
晚宴上,都史問了趙王,得知這次就是我平生第一次離開中都,於是,他們就知道了我根本沒去過江南,是在吹噓,一個個都衝我扮鬼臉。趙王啊趙王,你何必每次都戮穿我的牛皮,讓我吹上兩天也好啊,現在他們都叫我“愛吹牛的小孩”了,真沒麵子。
第三日一早,郭靖不見了,拖雷又去和都史打架,兩人都打得鼻青臉腫的,鐵木真知道後,很不高興,便向王罕提出想把幼女華箏許配給都史,王罕很樂意,又提出要把自己的孫女許給鐵木真的長子術赤,雙方再度融洽。郭靖直到中午才失魂落魄地回來,我問他怎麼了,他卻呆呆地不出聲。我看他衣襟上還有暗紅色的幹涸血跡,想必是卷進江南七怪和黑風雙煞的仇殺裏了。
陳玄風梅超風,你們對愛情的理解和堅貞非常令人感動,但是,東邪門下,笑傲江湖,豈會受雇於豪門做鷹犬?我隻好任由你們陷入絕境了。不救人,並不犯法,對吧?將來你們夫妻泉下團聚再道德譴責我吧。
第四日,我們要回去了,我把收到的小玩意兒分了一半留給還處於癡呆狀態的郭靖。至於桑昆劄木合他們送我的鷹奴豹奴等等,作為接受了平等、人權教育的現代人,我是不會把他們當禮物送來送去的,全部帶回去。
上天保佑,至此,情節發展還是符合原著的,剛瞎了眼的梅超風聽到我們說的是漢話,又是往南行,要離開草原,於是冒出來攔路討吃的,我當然很好心地要趙王收留了她。帶她回王府,看她那麼孤苦,又瞎了眼,去打掃後園好了,可以就住在後園裏,一日三餐則讓廚房送去,免得她看不見還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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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時趙王說要走另一條路,帶我去上京會寧府看世宗皇帝在大定二十四年(1184年)三月於□□皇帝起兵之地立的《大金得勝陀頌碑》。我覺得趙王更像他爺爺,那個還沒即位就死了的宣孝太子(後來加封廟號為顯宗),完全是漢人了,女真話都說不順,不過是為了讓他那個“屬文為學,崇尚儒雅……陰尚夷風”的父皇高興,做做樣子。
一路上,我看到的牧民都很困苦,趙王帶我逛上京城,我還看到很多小混混東遊西蕩,問了人,他們居然都是貴族子弟,開國功臣之後,其中不少還是宗室,卻不事生產,坐吃山空,沒有官職的,沒有俸祿的,就是一貧如洗。
走累了,趙王帶我到家酒樓裏用餐,揀了三樓的一間包廂,趙王點了幾個招牌菜,小二點頭哈腰地出去了,一個小廝伺候茶水。
我望著窗外道:“父王,這就是上京嗎?這些小混混有什麼用?幹嗎白養他們?我看那些牧民,都是大金的子民啊,怎麼那麼窮?有錢養什麼功臣之後,還不如減免賦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