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沒去那個水池泡澡。對我來說,每當我看到那片被隨風搖曳的蕨類植物環繞的純潔寧靜的池水,我總會想到那顆可怕的頭顱——我們試著撈起它的時候,它滾進了水池深處。
可憐的混混!我們將他所剩無幾的遺骸裝在舊麵包袋裏埋了,盡管他活著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優點,但既然他已經走了,我們總也要為他落點淚。確實,哈裏哭得很傷心;法老則用祖魯語說了一些粗魯的詞彙,而我對自己立下了一個小小的誓言,那就是在四十八小時之內,我將不惜一切代價抓到那頭母獅,把她開膛破肚。
唔,我們埋葬了他,他靜靜地躺在在那個舊麵包袋裏(我倒是挺嫉妒他,因為那是我們唯一的麵包袋),在那兒,獅子不會再找他麻煩了——不過也許鬣狗會,如果它們覺得他身上剩下的東西值得把他挖出來的話。不過,他不會介意的;總之,混混的人生就這樣結束了。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設法抓到殺害混混的凶手。我知道她一旦餓了,肯定會再回來,但我不確定那是什麼時候。鑒於混混被吃得隻剩下骨頭,她應該還很飽,我不太認為會在今晚見到她,除非她還有小崽子。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不該放過任何機會,所以我們開始著手準備為她接風洗塵。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許多荊棘樹頂端的枝條拖到一起,以此強化營地的灌木圍牆。擺放的時候,我們把它們的刺朝向外麵。在目睹了混混的命運之後,這一預防措施看起來很有必要。黑人們常說,一頭羊能跳過去的話另一頭也能,而我們要麵對的是如此靈活有力的獅子,情況就更是如此了。進一步的問題來了,我們該怎樣誘騙那頭母獅回來?獅子是這樣一種動物,當你不想看到它們時,它們總有辦法出現在你麵前,而當你想它們出現時,它們又故意銷聲匿跡。當然,要是那頭母獅覺得混混合她的胃口,很可能會回來看看還有沒有他的同類,不過我們並不能指望這一點。
哈裏——我曾說過他是個非常務實的孩子——向法老建議,讓他在晚上去營地外麵坐著當誘餌,並且向他保證,他不必擔心,因為我們一定會在獅子殺死他之前把獅子殺死。然而說來也奇怪,法老似乎並不喜歡這提議。他走開了,而且為此對哈裏相當生氣。
不過,這倒是給了我靈感。
“哎!“我說,“不是還有那頭病牛嘛。它遲早會死,我們還不如好好利用一下。“
其時,在我們營地左邊大約三十碼、朝向河流的那一麵山坡下方,有一截許多年前被閃電摧毀的樹木殘根,兩簇灌木分別生長在在它兩邊稍稍靠後處,離樹根的距離相當,大概各自有十五步遠。
那就是我們要拴公牛的地方了。於是臨近日落的時候,那頭病怏怏的動物被法老牽到那兒係好了——它似乎對我們的目的有所察覺,可憐的家夥。接著我們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這次我們沒有點起火堆,因為我們的目標是把那頭母獅引過來,而不是嚇著它。
我們一小時接一小時地等待,為了保持清醒不停地互相掐捏——順帶一提,在掐人時具體該使多大力這一點上,掐人者和被掐者之間存在著相當大的分歧——但獅子並未出現。最後月亮落下了,用黑人們的話來說——黑暗吞沒了世界,但沒有獅子來吞掉我們。因為不敢睡覺我們一直等到天明,最後,我們滿懷憂思,盡可能地睡了一會兒,但時間並不多。
那天上午我們出去打獵,並非因為我們樂意——我們實在是太憂鬱疲乏了——而是因為我們的肉吃光了。我們在烈日下徘徊了三個多小時,尋找著能獵殺的東西,但一無所獲。不知道為什麼,附近的獵物變得相當稀少,盡管兩年前我在這裏的時候,除了犀牛和大象,所有的大型獵物都數量龐大。隻有那些曾經非常多的獅子留了下來,我猜測正是由於他們賴以為生的獵物們暫時遷徙了,才使它們變得如此魯莽而凶猛。通常來說,一頭獅子隻要不去惹它,脾氣還是很好的,然而一旦肚子餓了,它就跟饑餓的人類一樣危險。關於獅子是否是一種勇氣可嘉的動物這一點,人們的意見不盡相同,不過依我的經驗,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它的肚皮是飽是饑。饑餓的獅子從不挑肥揀瘦,吃飽喝足的獅子則會因小小的非難而逃之夭夭。
唔,我們到處搜尋,但什麼也沒看見,連一頭小羚羊或南非大羚羊都沒有。終於我們身心俱疲,開始返回營地,途中需要翻過一處陡坡。剛登上山頂,我停了下來,因為在左側大約六百碼的地方,我看見一隻高貴的彎角羚(或稱為撚角羚),它那漂亮的、螺旋狀的雙角在柔和的藍天的襯托下顯得十分清晰。即便隔了那麼遠——如你所知,我的眼力好得很——我也能清楚看見那些日光落在它身側的狹長的影子,還有那雙又大又尖、因為蚊蠅騷擾而不斷抽動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