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村
父親用他的方式教會我選擇成長的方向。
15歲那年夏天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做了有生以來最大膽的舉動。
那天離放學時間還早,我不顧老師和同學們的百般阻攔背起書包離開了學校。快到村口時,我把書包毅然扔進路旁的臭水溝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爹正在給牛篩草,看見我,愣了愣,問,放學了?
我在內心裏做好了挨打的準備。不念了,我說。
為啥,爹問。
聽老師講課像天書。說完,我盯著爹的手和腳,它們很安靜,絲毫看不出有扇耳光和踢屁股的欲望。
那明兒幫我做活吧。說這話時,爹連篩草的動作都沒停。
我心裏的一塊巨石落地,真沒想到爹會答應得這樣痛快。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被爹叫醒了,讓我跟他去鋤地。走在晨光熹微的小路上,我有種雄赳赳氣昂昂的感覺。可在地裏幹了一會兒,我的歡實勁就沒了。這地實在太硬了,不用力鋤刀就進不去。鋤了不到3條壟,我就兩臂酸痛,手掌裏起了泡。後來,手掌上的泡都磨破了,露出裏麵的嫩肉,鑽心地疼。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我疲憊地回到家裏。
吃完飯,本以為能睡個午覺,可是爹又扛起鋤頭拿著鐮刀走了。我隻得無奈地跟著,頂著頭上白花花的太陽。太陽很毒。爹到了地裏就脫去上衣,露出古銅色的皮膚。我也效仿。剛開始微風輕拂,很爽,可是不一會兒,我沒經過太陽錘煉的皮膚就被炙烤得火辣辣地疼,一揭一層皮。我隻好趕緊穿上衣服,汗水把衣服濕透了,黏膩膩的。整個下午我都在溽熱中受煎熬。
終於要回家了,爹像個割草機飛快地割了小山一樣的兩垛草,他背起了其中一垛。我背另一垛,還沒背起來就被壓趴下了,我想喊爹,可他早走沒影了。我費勁地爬起來,把這垛草連拖帶推終於弄回了家。到家時,天已經黑透。吃完飯,剛要睡覺,爹又叫我和他一起給牛鍘草。忙完,快半夜了,我渾身癱軟地撲到炕上,腦袋還沒有找到枕頭就睡著了……一連許多天都是這樣,我被爹支使得像個陀螺,沒有一刻停歇。我的身體酸痛,手上和腳上長滿了繭,對勞動重新有了深刻的認識。
學校離我家不遠,在幹活的間隙,偶爾會聽到從學校方向傳來的同學們的嬉鬧聲。我輕歎一口氣,如果我不那麼輕易地離開學校的話,那麼此時在校園裏奔跑的人群中應該有我的身影。看我愣怔,爹總會重重地咳起來,提醒我繼續幹活。
地總算鋤完了,我長出了一口氣,以為到了農人最瀟灑的夏閑時光,我也可以歇歇了。沒想到爹套上牛車,讓我跟他一起去拉石頭。
來到石場,我看到每一塊都有七八十斤重,且都棱角如刀。見我發愣,爹譏諷說,光會看,石頭是跑不到車上的。我有些生氣,衝動地跑到一塊石頭前,彎下腰,企圖搬起它。可我漲紅了臉,它卻紋絲不動。我不得不重新調整,長出一口氣,雙手扣住石頭底部,然後把整個胸膛都壓在上麵,持續了十幾秒,石頭終於離開了地麵。我吃力地邁動雙腳,把石頭送到牛車上,卸去重擔,頓覺眼前發黑,嗓子眼發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