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玄囂帶著我回到碧泉村時,洪峰已經過去。
一路上我都是膽戰心驚的,到處見到人畜被水泡脹的屍體,如同秋後的晾曬的瓜菜,一堆一堆的屍體在日頭暴曬下腐爛。沿途所有的樹枝籬笆,如同散架了的骨頭,七零八落四處散亂著。偶爾有匆匆爬過的蛇蟲鼠蟻,紛紛從洞中探出了腦袋。
玄囂的眉頭越鎖越緊。
大水過後必有大疫,這些屍體若不及時處理,恐怕會造成重大的疫病,到時候死去的人可能遠遠不止現在看到的數目。
身為青壇大司命的他,肩上的重擔可想而知。
幸好,碧泉村中並無大的損失。
當我和玄囂出現在了村尾之時,華英在村中有條不紊地組織著鄉親們築堤防水,看著大家忙中有序的情形,此法還是十分有效的。
“大司命和阿瑤仙女回來了!”一位好心地阿娘率先歡呼了起來。
“哎喲喂,可算是回來了,叫我們好生擔心!”
周圍的鄉民們紛紛欣喜地圍了上來。
我本就嗆了水,一直咳喘不停,腦子發沉得緊,孱弱至極,嗓子燒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若不是玄囂一路替我渡氣培元,早就要昏死了過去。昏昏沉沉之中,總是掛記著自己放出去的那朵“碧落蓮華”是不是真的護住了碧泉村,若是村裏出了什麼事情…
華英在眾人的簇擁中迎了上來。
雖然是在抵禦洪水這種忙亂的場合,華英一頭烏發依然疏得一絲不苟,淺白冰綃雖然沾了些泥濘,卻還是那樣齊整。
她見到我趴在了玄囂的背上,鳳眸中挑過一絲難辨的錯愕。
她旋即掛上了得體的微笑,端莊道:“大司命,你們終於回來了。華英幸不辱命,碧泉村總算守住了…還有…”
華英正繼續說下去,卻被玄囂揚手打斷。
玄囂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將我放了下來,冰冷的聲音中放佛帶著肅殺,吩咐道:“帶她去祭帳中休息,派人好好看護,我晚點過去。”
說罷,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安撫似疼惜。
白惜從人群中一步踏出,她若有所思地瞧了瞧華英,立馬應聲,指揮著青壇的侍從小童們將我抬離了人群。
我離開的那一刹那,卻明明白白地瞧見華英投過來的目光竟然含著莫名難辨的痛意。
祭帳中,刺鼻的藥味兒從四麵八方飄了過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熬這麼多的藥。
能喝得完麼?
也許是這幾日疲於奔命,實在是太累了。我的頭剛一挨到木枕,便再不受控製地昏睡了過去。
朦朧中,好像有人將藥汁一勺勺灌進我的喉嚨;還有人撫著我的額頭,清涼的溫度隔著我的肌膚遙遙傳來,空靈的歎息聲縈繞在耳畔:“瑤姬,怎麼還不見好?”有人進來了又急急切切說了什麼又掀開了簾子出去…
不是我不願意睜開眼睛,而是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沉沉壓住了,眼皮就像被漿糊黏住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甚至,我可以清楚聽見小藍啜泣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祭帳。
小藍在一旁抹著眼淚,哭喪著臉,道:“求求你們救救我家主人吧,要是她出了什麼事情,我就是有十條命也抵不回來哇。”
抱劍立於一旁的白惜中氣十足地往他的腦袋上敲了個爆栗,斜斜睨了一眼小藍,不屑道:“哭什麼哭,你是個男人麼?我們家大司命要替你們瑤姬治病,每日還得奔走查看洪水災況,幾天幾夜未曾合眼,疲憊成那個樣子都沒有皺過眉頭。你就在這哭哭啼啼能治好你家主人麼,真是!”
她語氣十分粗暴不耐,小藍被唬得不敢多言,隻好坐在角落上暗暗落淚。
一時間,帳中再無話。
夜深闌寂。
一道莊麗的嗓音從帳外柔柔響起:“我是華英,想來看看阿瑤。”另一道嬌俏地聲音接著響起:“白惜,你讓我和表姐進去看下阿瑤。”
是葵姬?!葵姬難道好了麼?雖然病勢沉苛,但我總算感到了些許欣慰。
白惜側身轉出了祭帳,一劍橫在了門外。
華英鳳目微怔,臉色白了白,旋即笑道:“怎麼,白惜姑娘不讓我們去看阿瑤麼?”
葵姬亦是不解,急道:“白惜,你什麼意思啊?每次都攔路?”作勢挽起了袖子便要上去與白惜幹一場。
白惜揚了揚眉,撥弄著劍鞘,毫不留情道:“大司命說了,阿瑤病重,誰也不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