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真是從府裏支出五百八十兩銀子買一雙如意瓶還是送姨娘,公爹生氣也是理所應當。
我對著柳漫,淺淺笑笑,“是挺貴的,五百八十兩呢。還好張姨娘喜歡,這錢也沒白花。沒想到柳漫你的消息還挺廣通的。”
“柳漫自然是知道的,這府裏雜七雜八的事,她就沒有不知道的。”張姨娘眼裏輕蔑一閃而過,“柳漫如此說,難道是想告訴大家夫人私自挪用了例銀買了東西做人情不成?”
張姨娘一向淡然,我險些忘了她是表麵平淡,內心如火的女子。這麼長的時間下來,我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女子。她伶牙俐齒,心細如塵,卻又表麵寧泊,隱忍不發。旁人對她好三分,她必定六分回報著,別人使壞三分,她便八分的回著。
柳漫此次雖說牽扯到她,但畢竟與她無甚關係,她能開口幫我,便說明了她對我確實是有情誼的。
“奴,奴婢並無此意。”
“有沒有你心裏頭明白。夫人忙著管理莊子和店麵抽不開手,唯恐落了府裏的事物對不住嬤嬤的囑托,早在大半年前夫人便將這府上的賬務交給妾打理了,妾自認為沒有偏袒著誰的時候。月銀是按時定數發到大家手裏的,大家都清楚。夫人是相國千金,幾百兩銀子難道還拿不出嗎?況且,夫人……夫人很早以前便不曾從府裏領過一兩銀子,即便是月錢也是未曾領過了,更不用說幾百兩……”
我心裏一提,沒想到張姨娘會說這事。
確實,有爹爹給的莊子和店麵,後來又有了長春樓,手裏寬裕的很。從涼固回來,就沒有再領過府裏的銀子了,甚至府上的事情都交給了張姨娘,全新全意撲在了莊子和店麵的打理上,甚至會帶著平安他們一同在長春樓住了,隻是因為回來的時候看到熟悉的地方,想到熟悉的人,我受不了這煎熬,也不要再纏繞其中。
張姨娘提到這件事,是在為我叫屈嗎?聰慧如她,看到嬌嬌的那一刻,她就全明白了,我的所作所為,她都清楚了。
我淡淡掃過桌上的飯菜,恐怕都已經徹底涼了。我垂著眼,可以感覺到周圍灼熱的目光,景琛握著我的手越來越緊,手心冒出汗來。身為景府的夫人,卻不從景府拿月錢,衣食住行卻不依賴夫家,說明什麼呢?說明,我與這座府邸,早就沒有了真正的牽扯,有的,隻是一個稱為“夫人”的名號而已。難聽些,便是一座府邸住了兩家人。
我掃了掃裙擺,起身,手上的溫度涼下來。離了桌子,我恭恭敬敬蹲福,“父親、母親,兒媳來到景府一年多來,未能為夫君生下一兒半女,是兒媳的不孝。如今嬌嬌有孕,我定會好好照顧,等生下長子,也定然不會虧著了嬌嬌。今日兒媳違逆了父親、母親,兒媳知錯,兒媳願意去祠堂思過。”
再次蹲福行禮,我轉身踏出了主廳,漆黑的夜空一輪下弦的月牙,盈盈的泛著皎潔的光,眾星拱月,隱隱的透出些聖潔來。
偌大的祠堂,供奉著曆代的祖先,一排一排的牌位整整齊齊鱗次櫛比。昏暗中的光,靜靜燃燒,看不出絲毫的搖曳飄蕩。我恭敬的跪在蒲墊上,雙手置於身前,叩首行禮。
“先祖在上,景盧氏萌婉,違逆父親、母親,在此謝罪。”
“先祖在上,景盧氏萌婉,未能保護好孩兒,在此謝罪。”
衝進的風,吹滅了那柔弱的燈,祠堂瞬間陰暗下去,陰森森泛著涼意。黑暗中的我,跪坐在那裏,淚流滿麵。
……
我躺在床上靠著軟榻抱著錦被一個被角,鬆鬆垮垮的裏褲卷起了褲腿,看著他沾了藥酒的手,在紫紅的膝蓋上慢慢輕緩的揉搓。他麵上淡淡,低垂著眼眸,手上動作一絲不苟,暖柔的光照在他臉上隱隱鍍了一層隱約範金的紅暈,芝蘭玉樹,翩翩公子說得就是這樣的男子吧。
他現在這樣淡漠的樣子,我幾乎險些忘記他剛剛是如何的心急火燎衝進祠堂的,他變了,變得健碩了,我是知道的,隻是在那一刻才體會到。那胳膊強硬有力,胸懷溫暖堅實,隻是一瞬便將我抱回了屋子。我看著他為我匆匆退去繁瑣的外衣,找出藥酒為我上藥。
“明天天亮了,我就差人把歌兒送出去。月錢會我會讓賬房給你補回來,你是景府的夫人,不是旁人。”他揉捏著我的手指,力道不輕不重,“婉婉……爹娘……爹娘念道孫兒,你……別見怪。”
“夫君您要折煞我了,我怎麼會見怪。這個孩子是整個景府的心尖尖,我自然是為你,為爹娘高興的,哪裏來得見怪?”
景琛抬頭看我,眼中一閃而過的亮光,接著暗淡下去,握著我手的力道大了些。
眼波微微,我兩根手指捏住他修長的食指,又用力攥到手心兒,“那鋪子什麼的,我明個兒會安排掌櫃的來見你。畢竟你回來了,這些東西你也該好好看看才是的。張姨娘管家是把好手,便還由她管著吧。我手裏的鋪子多,怕忙不過來有了疏漏就不大好了。”
“好,都隨你。”他輕手將褲腿兒放下,又為我擖好被子,“等你膝蓋好些了在忙也不遲。早些睡,今天你也累了。”
“好。”
我轉過身背對著他,聽到他輕輕的腳步聲遠去,倏爾明燭熄滅,黑暗中,他簌簌的脫衣聲,在我身邊躺下將我勾在懷裏。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
我們很默契的沒有再說什麼,就像我們從未深聊過嬌嬌的事情。不說便不會錯,不說便可以當做不曾發生。
即便自欺欺人,也好過揭開傷疤,挑破膿瘡。
早上,我是被一個噴嚏驚醒的。迷迷糊糊看到那紫色的人影,我揉揉眼,看他將朝服收拾妥當,身上肌肉分明,穿上衣服竟像個文弱的書生來,不曉得他是怎麼長的,總之,很好看。我還在迷糊的際,他已經轉過頭來,順手給我一個暴栗。
“挺精明的一人兒,怎得剛睡醒就成了個迷糊的呆呆?”
“嗯……唔!”我雙手推著他的俊臉,早上沒勁兒,費了些力氣方隔開了條縫,我喘著氣急急喊停,“大早上的,我還沒洗漱呢!”
“我不嫌棄。”我撇嘴,兩片唇一下子被他兩手指揪住,捏了起來,“膝蓋我又給你上了藥酒,你多睡會,母親那裏我給你請個假,不用去問安了。等我下朝了就來找你,等我。”
“唔唔唔……好!”
“後天便是燈會,我帶你去街上逛逛。說起來,我還沒帶你去過。”
“好。我明日想去采文樓看看,詩社裏的姑娘要在那裏辦個論文會。”
“論文會……”他細細的嚼著這幾個字,“也好,你在家也怪無聊的,去吧。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都是姑娘家的,你去算什麼事情。我也就是去看看,你先忙自己的事情才是。畢竟你回來也沒多久,還是需要處理些事,也多陪陪爹娘。”
我揉著嘴唇訥訥道。看著他出了屋門,膝蓋上溫溫暖暖很舒服,他要早起上朝,那要起多早為我上藥?心裏陡然澀澀起了波紋。
望著屋門微微有些出神,一陣風竄進領口,我打了一個顫回過神來,看著天色我打算睡個回籠覺,看著那兩丫頭進了屋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起身,打量著他倆,“你們,過來坐。”
我拍拍我旁邊的位子,她們倆依次挨著坐下。
“文思,我知道你與平安心意相投,將你交給他,我也安心。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小姐!您怎麼能不要我呢?!我是要跟著小姐的!絕不與小姐分開的!”
文思抓著我的胳膊,一臉的哀戚。
我苦笑,“你當真要在我身邊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你若是不嫁,我便是做了虧心事,我的功德簿上定然要抹黑的,你怎的忍心?丫頭,別傻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你若是有了好歸宿,我也了了一樁心願。再說,你當真沒有那個心?”
我摸著她的手,心裏暖暖的,終究她遇到了那有情郎,總歸比我命好。
看她臉頰緋紅,我就知道,她心裏是願意的。
“若是願意了,我便跟夫君說去了,也不要耽誤了你們。來,若是同意就點個頭。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子。”
“奴婢……奴婢聽小姐的。”
“……還裝起羞澀了。”我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狠狠的點了幾下,直到她討饒我才停下,“文源,對你,恐怕要耽擱些了,我如今也沒看到什麼好的,我讓哥哥幫你參看參看,若有好的,便指了去,你心裏若有想法,也及時跟我說了,不要耽擱了才是。”
“小姐,奴婢知道您的心意,若是再說什麼,也是矯情。奴婢一切聽小姐的。”
我點點頭,“等你們找了婆家,我便準備了豐富的嫁妝,讓你們風風光光的出嫁,也不會讓人輕看了去。”
看著這兩個跟著我的丫頭,我當真感激,他們若是真能嫁個好人家,生兒育女,我怎麼能不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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