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我終於停下了後退的腳步。
不管是因為退無可退還是想通了的結果,我都停了下來,停在了那隻貓的麵前,用背後對著它。
我想,現在的我在它的眼裏,一樣是英雄吧……
雖然貓的腦袋裏根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想法,但是我還是一廂情願的想著。
我奢求著它的回報,這樣的我令人作嘔,不是麼。
雖然我停下了,但是那些「同伴」卻並沒有停下它們的腳步。
那個少女,也來到了我的麵前。
幼年期的少男少女並沒有開始發育,那個少女和我一樣的高。
對方那靛藍色的瞳孔幾乎完整的映射在我的視網膜上,那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眼睛了……
“我再問一句,你投降嗎?為什麼要為了一隻貓站在大家的對立麵?這樣,真的好嗎?還是,你覺得放棄自己這樣就夠了?”
那個少女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這些話。
我很明白對方在說什麼。大概,在對方的眼裏,我是個墮落的人吧。
說的也是呢,整天在老師的課堂上睡覺,一直和「同伴」打架……但是,這些真是我想做的嗎?
我清楚地知道,如何做才能在上千人的疏遠和排擠下生活下去。
如果我表現耀眼,我會被妒忌,而妒忌的人們總是毫無理智可言的。
如果我表現墮落,那麼就沒有人會來理我了,因為,沒有人會理一條該死的蛆蟲,不是麼?也沒有人會願意髒了自己的手去殺死它,這樣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好了。
我想要活下去,這樣的心願是人人都有的。但是在聽到那個消息——我是「暗血者」——之後,變得更加迫切了。
但是,這樣當然不夠了,誰願意活得像我一樣……
“我拒絕。”
我清楚,我明白,如果我投降了,那就和之前的我沒有區別了,那是真的墮落了,無藥可救的墮落。
包括我之前所做的所有事,都成了無用功,這不是一個明智之人的選擇。
我不是明智的人,但是我也不是個笨蛋。
我依舊嚐試做一個,聰明的人,希望這樣能讓我的一生過的舒服點,雖然這不怎麼有可能實現,不過這樣,才是真正是我想要的,這樣就足夠了。
我隻是希望,我能想一個正常人一樣,平平靜靜的過完這一生。
“你這家夥……”
少女還想說什麼,但是……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孤兒院是你們鬧事的地方嗎?快給我回去,你們倆個,跟我走一趟……”
遠處,走來了幾個身穿西服的成年人,他們指著我和眼前的少女,要我們跟著他們走。
周圍的「同伴」也因為對方的到來而撤的隻剩下零星幾人。
我不知道黑貓是離開的確切時間,隻知道當我起步和那些人走時,貓已經不見了。
那隻黑貓便趁著這個大好時機,悄悄的溜走了。
它自顧自地走了,我的期望也落空了。
我清楚那些人就是那些「同伴」叫來的老師,而我和那個少女都被當做了鬧事的發起者,誰叫我們處在人群的視線焦點上呢……
不過,我更願意相信是那些「同伴」將所有的事情告訴老師的。
前方等待我命運我並不清楚,但是我卻知道,可能有一個極壞的消息等著我。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參與鬥毆事件了,這在一所和諧友愛的孤兒院裏麵,是性質非常惡劣的事件。
無論是怎樣的懲罰,我都經曆過了,受兒童保護法的限製,孤兒院不能做的太過分,所以,我也屢教不改。
從第一次受罰開始,我就明白了,遲早有一天我會因為犯同樣的錯而被逐出這個孤兒院。
這是當局賦予孤兒院的權利,被逐出的兒童會送去另外一個收養兒童的地方,隻不過,那裏的孩子大部分都不像原先孤兒院的那麼友好了。
即使我明白這一點,我還是做出了這樣的幾乎相當於慢性自殺的事。
少女和我並排行走著,我已經對這樣的經曆駕輕就熟了,但是少女隻是第一次經曆。
我能從她那張精致的臉上看到一絲慌亂。
少女發現我在看她,便轉過頭來毫不畏懼地與我對視。
反倒是我,因為害怕她那無所畏懼的眼神,轉過頭看向了遠方的時鍾塔。
那是五點。
一個本應該出來放風,自由活動的時刻。
結果到最後,卻被我和眼前的少女毀了。
前往審判的道路是漫長的,直到我們跟隨老師們到達了懺悔室,我們兩個卻依舊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很慶幸,來到的是懺悔室,這意味著我不用離開這個孤兒院,去到一些令人更加不舒服的地方。
懺悔室是孤兒院用來教育不聽話的孩子的地方,顧名思義就是讓這些犯了錯的孩子們懺悔。
要怎樣才能讓這些頑固不靈的家夥懺悔呢,懺悔室裏的小老頭約翰(John)會先對孩子們講述一番大道理,如果孩子們仍舊是一副不肯認錯的樣子,那麼約翰就會開始體罰學生,當然是在公證人的見證下進行體罰。
數次的經曆,讓我對著整一套流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對於孩子來說,顏麵也是很重要的,他們往往會因為一些麵子問題,而大打出手,在這裏,孩子們總是會在一堆公證人的注視下,接受教育接受體罰。
事實證明,這對大多數人的確有效,但是唯獨對我卻失去了作用。
我已經失去了接受約翰教授道理的資格,每一次來到這裏,約翰總是會對我進行體罰。
約翰是個好人,他在體罰完後會給我提供傷藥,這是其他孩子沒有的。
關於這一點,是我和約翰之間的秘密。
這一次懺悔,是少女優先。
約翰換了一身神父裝,將少女帶到了一處淺灰色的玻璃隔間。
這間隔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在外麵的人根本聽不清裏麵的對話。
隻見少女低著頭,而約翰一副慷慨陳詞的樣子。
十分鍾後,少女離開了懺悔室,就像我第一次來懺悔室一樣,什麼事也沒有……
沒人會想要那種充滿羞恥感的體罰的……我想。
…………
晚上,所有「同伴」都前往了食堂用餐,隻有我被留在懺悔室。
但是我並不孤獨,因為約翰和我在一起。現在的他正和我一樣餓著肚子。
我抬起頭,“約翰,謝謝你留下來陪我。”
“哈?謝我幹什麼。”
“因為……那個,你看。你餓著肚子陪著我在懺悔室裏待著……”
“你是笨蛋嗎?我還沒有好心到專門留下來陪你,這是工作需要……”約翰有氣無力的說著,一邊從抽屜裏麵拿出了一袋包裝完整的七片裝的麵包,“再說了,我並不會餓肚子,這是上次那個少女送過來的,別看了,沒有你的份,這是懲罰。”
“原來如此嗎……“我心情低落地說著。
“你自己一個人呆一會,我出去拿點書進來看,真是無聊啊。”約翰伸手從袋子裏麵拿走了一片麵包,接著說道:“啊,最近真是累死了,記憶力也有些下降了。沒想到這片麵包是最後的一片了,要好好珍惜了……”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約翰,但是約翰並沒有在意我的眼神,而是緩緩的走出了懺悔室。
“哎呀!我的腰!”約翰在懺悔室外大聲叫喊著,同時說著,“這下我估計要五分鍾才能拿到那本書然後再回到懺悔室了呢……”
聲音隨著約翰的移動逐漸變小,之後隻能依稀聽到約翰那不斷的碎碎念,仿佛在提醒我,他每時每刻的位置一樣。
“謝謝。”我站在懺悔室內,對著約翰在的方位鞠了一躬。
我是真的非常感謝約翰……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我開始吃起約翰留下的六片麵包,我是真的很餓。
從中午開始到晚上,我已經兩頓沒有吃了,渾身乏力。
但是就算是這樣,我竟然還有多餘的力量去做出一些蠢事,一些完全沒有回報的,隻有傻子才做的事。
約翰的動作說不上快,但是五分鍾一到,他就出現在了懺悔室的門口,就像是他一早就在那裏等著一樣。
他走進了懺悔室,看著那個空空如也的麵包袋,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覺得他臉上的皺紋,似乎又多了些……
“你這家夥……”約翰注視了袋子幾秒後,開口了,“沒想到還真的吃光了,這可是我留著打算……算了。”
(啊,對不起,約翰……你不是說你吃的是最後一片嗎……)
我在心裏默默地向約翰道歉。
約翰用自己的方式幫助著我,他用了一種最不會讓我自尊心受到傷害的方法。他那麼說,是為了消除我對他因為感激之情而產生的愧疚感,我不希望他認為他的方法沒有用,所以那句「對不起」,我選擇了沉默。
約翰轉過頭背對著我,“老鼠吃了糧食,卻留下了痕跡,很快就被貓抓住了……“
我愣了十秒,突然意識到,那隻「老鼠」指的就是我。
我麵前的桌子上,我的衣服上,都有著麵包屑……
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我現在正處在禁閉期,是不能隨便進食的,要是被那群「同伴」看到,我又要受罰了。
或許,連約翰也會因為我而被責罵。
我站起身子,手忙腳亂地處理著這些麵包屑。
“真是的,最近越來越潮濕了,明明是秋季,牆壁卻有些發黴了呢……”
約翰依舊沒有讓我意外地配合著我,他對著牆壁自言自語著,給予了我充分的時間去處理那些事。
這間懺悔室是由約翰負責的,懺悔室的每一個地方如果出了問題,那麼約翰就要負責向他的上司報備這裏的情況,請求專業的人員了維護。
我很確信就算有人看到約翰的舉動,也隻會認為他隻是在端詳牆壁,檢查問題罷了。
“好慢啊,我可是老人啊,站的久了的話,腿可是會斷的……”約翰一聽到身後的動靜消失了之後,便轉過身。走到我的麵前坐下。
一切動作行雲流水,就像是一開始就演練好的一樣。
我突然很懷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
不去管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開始和約翰聊起了天,雖然對話的內容很奇怪,但是我大致能夠明白約翰的意思。
我正處於禁閉期間,禁止和其他人交談,這是導致目前各種奇怪情況的主要原因。
“約翰,這次我會怎麼樣呢?”
“神不會拋棄它的信徒。”——隻要你好好聽話,還是老樣子。
“那隻貓呢?”
“神也有不懂的時候。”——我不知道。
“那個少女呢,她是誰,這個你總知道吧。”
“……”約翰突然沉默,他在思考,要怎麼回答我。
忽然,我笑了,笑得約翰一臉嚴肅的看著我。
我其實非常好奇,關於這個問題,約翰會怎麼用關於「神」的話回答我。
“月光,神的餘暉……“
約翰並沒有讓我失望,或者說並不想讓我笑的太開心,用這句話塞住了我的嘴。
我不再詢問約翰的問題,我知道他一定被我的笑聲弄得有些惱怒,雖然這對他沒什麼,但是如果我再問其他的話,他一定不會理我的。
(「月光」和「餘暉」,這是這個句子裏麵除了「神」之外唯一出現的詞語,那個少女的名字應該就在這兩個詞語之中,或者說和這兩個詞語有關。)
我開始沉默,陷入了思考。
現在離解除禁閉還有三個小時,除了我眼前一臉疲憊的約翰,沒有人能為了提供樂趣。但是因為我的笑聲,連約翰都不願意搭理我了,他隻是拿著自己手裏的那本教義,凝視著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很無聊,所依隻能選擇思考的方式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我希望這是個好謎題,既能讓我消磨時光,又能給予我解密成功的成就感。
(月光是銀色的,餘暉也有可能是金色的……)
我開始利用線性思維去思考這個謎題。
(月光和餘暉,太陽的餘暉成就了月光?)
思維正在跳躍中,雖然我不知道它到底會跳想何處。
(想了這麼久,結果隻是備選答案很多,但是不知道哪個是對的呢……我缺少一些決定性證據。)
實際上也沒多久,我隻是思考了差不多接近十分鍾。
(該不會就是這兩個詞本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