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故事發生的那一年,我還沒有進入報社做記者。當時我剛從學校畢業,正在南方一家貿易公司打工……
離開驢友之家,已是深夜12點。夏夜涼風迎麵吹來,醉意微醺的頭腦,略略清醒了些。小麥挽著我的胳膊,往住宿的旅館走去。
夜已深沉,小鎮的街道上已看不到行人。路燈像一個魔術師,把我和小麥的身影,一會兒拉長,一會兒變短。一路上,小麥緊抿雙唇,默不作聲,似乎在想著心事。街道的拐彎處,是一個十字路口,路口中間有個小花壇,裏麵的紫薇花開得正豔。小麥聞到那清幽的花香,不由自主停住腳步說:“我們去那邊坐坐吧。”我點點頭,陪著她在花壇邊的水泥台階上坐下。小麥依偎在我身邊,抬頭望著明淨的夜空,說:“看,天上的星星多漂亮啊!”
我和小麥,是來這個叫天堂寨的小鎮旅遊的,與我們同行的,還有老蔡、林月和周董,都是咱們公司財務部的同事。
不久前,稅務局到公司查賬,咱們財務部的同仁齊心協力,幫助公司將一場賬目危機化解於無形,同時采用轉移支付的手法,幫助公司成功逃稅近千萬元。公司也投桃報李,給咱們財務部五個人放了一個星期的帶薪假,並給了咱們一次公費出省遊的機會。老蔡說:“聽說天堂寨蠻不錯的,咱們去那裏玩吧。”他是財務部主任,咱們的頭兒,我們幾個自然唯他馬首是瞻。於是咱們一行五人,就乘高鐵,來到了天堂寨。
到了這個旅遊小鎮,才發現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因為正是旅遊旺季,鎮上像樣的賓館酒店都已人滿為患,好不容易在一家天堂旅館找到兩間空著的雙標房,老蔡和周董住了一間,我和女友小麥同居一間,剩下一個會計林月,仍然沒地方住。經當地導遊介紹,最後在另一條街上的“驢友之家”找到一間空房,總算讓咱們的林大美女有了棲身之地。好在驢友之家距離咱們住宿的天堂旅館隻有十來分鍾路程,並不太遠,也還算方便。
遊山玩水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咱們就在這南方風情小鎮呆了五天,明天就要起程回去了。
這天恰逢林月生日,咱們一致決定,趁著這在天堂寨的最後一個美妙夜晚,給林大美女舉行一個生日Party,地點就定在林月的房間。出門在外,無拘無束,這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瘋狂,又唱又跳,又打又鬧,喝完啤酒幹白酒,等Party結束,已是半夜時分。告別林月,離開驢友之家時,大家都有了幾分醉意。老蔡朝我眨眨眼,拉著周董先回旅館去了,隻留下我和小麥在深夜的街道上漫步,享受著這難得的二人世界。
在十字路口的花壇邊不知坐了多久,夜風吹來,酒意上湧,我正犯睏呢,小麥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哎呀,快1點了,咱們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還得坐火車呢。”怎麼一不留神,就在這水泥台階上坐了一個小時呢?我仍有些迷糊,把手伸進口袋,想掏出手機確認一下時間,卻發現手機不在口袋裏,心裏一驚,這才記起剛才喝酒時隨手把手機放在林月房間的沙發上,忘記拿了。小麥說:“那趕緊回去拿吧,要是丟了就麻煩了。”
驢友之家是一幢四層舊樓,專門為來天堂寨驢行的各地驢友提供廉價食宿,住宿條件自然比不上酒店賓館。我們再次來到這裏時,樓梯口旁管理員房間的燈已經熄了,整幢大樓被一片黑暗所籠罩。小麥站在樓下說:“你快上去拿吧,我在這裏等你。”
林月住在三樓303房。我爬上三樓,敲了敲303的房門,屋裏沒有一點聲音。看來林大美女已經睡了。我下意識地扭了扭門鎖,出人意料的是,那門並未鎖上,一扭就開了。我猶豫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屋裏沒有燈光,漆黑一團,一台舊空調掛在牆上嗡嗡作響。
“林月姐!”我輕輕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在門口足足站了一分鍾,眼睛才漸漸適應屋裏黑暗的光線,隱隱看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林月斜躺在沙發上,帶著滿身酒味,早已睡熟。我知道她今天喝了不少白酒,想是醉得厲害,連門都沒鎖,就睡著了。
我的手機上貼有熒光紙,正在林月腳邊的沙發角落裏發著光。我不想打擾她的好覺,躡手躡腳走過去,拿起自己的手機,轉身走了。臨出門時,想幫她把房門鎖上。可那是一種老式門鎖,非得要用鑰匙才能將門鎖上,我隻好作罷,將門帶上,就走了出來。
走到樓下,我長長地透口氣,把屋裏的情形跟小麥說了。小麥撇撇嘴,說:“活該,酒量不好,誰叫她喝那麼多的。”
回到天堂旅館,已是淩晨1點半。小麥鑽進浴室洗完澡,出來時說:“我已經給你放滿一浴缸熱水,你快去洗吧。”她知道我有痔瘡,醫生說堅持每天泡澡坐浴半小時,能預防痔瘡複發。所以她每天洗完澡後,都要給我放滿一浴缸熱水,讓我泡上半個小時。我心裏想,不知道結婚後,她還會不會這麼體貼。也許是緣分使然,一年前我剛大學畢業進入公司,就跟這位美女對上了眼,談了半年戀愛,就試婚了。我們已經準備下個月結婚,請帖都已經派出去了。
我把皮鞋脫在浴室門口,把身子往滿滿的一缸熱水裏一泡,頓時感覺滿身疲憊都被泡走了。外麵房間裏,小麥正看著午夜劇場的韓劇,也許是我洗澡的水聲太吵,她把電視聲音開得老大。我躺在浴缸裏,一邊泡著,一邊閉目養神。也許是太愜意了,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打盹醒來一看手機,正好過去半個小時。趕緊披上浴巾,從浴缸裏站起來。打開浴室的門,才發現這旅館服務太差,房間裏的一次性拖鞋早穿壞了,竟然沒人來換。我隻好彎腰把門口的皮鞋掉轉過來,將它當做拖鞋趿在腳下。
房間裏,電視裏生離死別演得正歡,小麥卻手拿遙控歪在床頭,早已睡著。看著她粉紅色睡衣下伸出的雪白大腿,我心底忽然升騰起一團焰火,丟掉裹在身上的浴巾,一個餓虎撲食,就把她壓在席夢思床上……
2
第二天早上,我和小麥來到天堂旅館旁邊的餐廳時,老蔡和周董已在咱們平時吃早餐的那張桌子上等著我們。
大家坐了一會,眼看約定一起吃早餐的時間就要到了,林月卻還沒有來。老蔡就顯得有些不高興,皺著眉頭說:“這個小林,怎麼搞的,她不知道咱們吃完早餐還要去趕火車嗎?”老蔡已年近四十,既是咱們財務部的頭,也是咱們部門資曆最老的員工,叫誰都在對方姓氏前麵加個小字,很有點倚老賣老的意思。
聽到主任批評林月,周董有點坐不住了。今年二十五歲的周董,是咱們財務部的保管員。他一向以林月的追求者自居,盡管曾經遭到林月當麵拒絕,卻仍不死心,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向林月獻殷勤的機會。他掏出手機,撥通了林月的手機,卻沒有人接聽。周董說:“可能是昨晚喝多了,睡過頭了。你們先叫東西吃,我去叫叫她。”沒待主任點頭,他就跑了出去。
老蔡也不客氣,叫了早餐,就先吃起來。剛吃不久,我口袋裏的手機就突然叫起來,一按下接聽鍵,就聽周董在電話那頭急急地嚷:“林、林月出事了,你快叫主任過來看看!”我跟主任說了,主任不由變了臉色,把碗筷一推,帶著我跟小麥直奔驢友之家。
衝進林月住宿的303房,我們都驚呆了。隻見林月斜躺在沙發上,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沙發和地板上有幾灘凝固的血液。我抖索著走過去摸摸她的鼻息,早已斷氣,再一摸她的身子,冷冰冰的,已十分僵硬,看來已死去多時。老蔡一個踉蹌,靠在門邊,衝著小麥吼了一嗓子:“還愣著幹什麼,快報警啊!”小麥如夢方醒,趕忙掏出手機撥打110.
幾分鍾後,兩輛警車呼嘯著開到了驢友之家樓下。一隊警察從樓梯口湧上來,先到房間裏察看一下,然後就戴上白手套,拿出各種儀器,拍照的拍照,痕檢的痕檢,驗屍的驗屍,一下子就有條不紊地忙開了。領頭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黑臉警官,他向我們自我介紹說他姓趙,是當地派出所刑偵中隊中隊長,讓我們稱呼他趙隊就可以了。
趙隊背著雙手在現場轉了一圈,一麵派人去找管理員,一麵把我和老蔡、小麥、周董四人叫到外麵走廊,向我們了解情況。我們就把自己的身份、來天堂寨的目的和發現林月遇害的經過,詳詳細細跟他說了。趙隊很認真地聽著,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裏,卻不點燃。法醫來報告說,經初步屍檢,死者屍僵已延及上肢,屍斑用指壓迫無法消褪,估計已死亡5至8個小時。趙隊看看表說:“現在是8點,也就是說死亡時間是在昨夜12點至今天淩晨3點之間,是不是?”法醫點頭說:“是的,但是具體死亡時間,尚需進一步檢查後確認。”
正好這時,一個警察把大樓的管理員找來了,那是一個年過半百戴著一副老花鏡的幹瘦老頭兒。趙隊問老頭昨晚12點過後,可聽到大樓裏有什麼異常響動?老頭瞧了我和老蔡四人一眼,沒好氣地說:“響動倒是聽到一些,不過都是半夜12點以前發生的事,他們一夥人在三樓又唱又跳,能沒有響動嗎?不過夜裏12點他們離開之後,我也熄燈睡了,並沒有聽到什麼可疑的聲響。”
趙隊聽罷,皺緊了眉頭,叼著煙猛抽兩口,才發現沒點著火。這時有痕檢人員走過來,采集我和老蔡、小麥、周董的指紋和腳印,以便比對。不大一會,一個警察就跑來向趙隊報告說,殺死林月的那把水果刀,是死者房間裏的,之前曾被很多人拿來削過水果,所以刀柄上的指紋很雜亂,采集不到一枚完整清晰有用的指紋。趙隊問:“那腳印呢?”痕檢人員看了我和老蔡他們一眼,說:“命案現場,除了死者留下的腳印,另外還有四種腳印,經初步比對,都是他們四個人留下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進入的痕跡。”
趙隊終於把煙點著,吐了一口煙圈,犀利的目光從我們四個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道:“這也就是說,殺人凶手,很可能就在你們四個人中間。”
我們四個聽得一愣,相互望一眼,現場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趙隊一揮手,命令手下:“去,找四間房,讓他們四個人分開呆著,我要逐一問話。另外,把他們的身份證收上來,上網核實一下他們的身份。”我和老蔡待要分辯,早被幾個警察推搡開。我們四個,被分別關進了四間房裏,身份證和手機都交給了警察,想要相互通通氣也不能了。
我獨自呆在一間小屋裏,麵牆而立,心情起伏不定,一是仍不敢相信林月那麼漂亮一個美女,怎麼一夜之間就成刀下亡魂香消玉殞了呢?二是滿心疑竇:難道殺死林月的凶手,真的就在我們四個人中間?昨天晚上,我離開驢友之家後,一直跟小麥在一起,可謂寸步未離,我自己知道,我和小麥絕不可能是凶手。那麼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老蔡和周董了。難道凶手就是他倆中的一個,或是兩人聯手作案?心裏正忐忑不安,房門忽然打開,趙隊背著雙手走進來。
我忍不住問:“你真的懷疑殺人凶手,就在我們四個人中間?”
趙隊說:“從目前警方掌握的證據來看,這個可能性很大。”
我說:“昨晚離開驢友之家後,我一直跟我女朋友小麥在一起,所以我倆絕不可能是凶手。我覺得老蔡和周董嫌疑最大……”
“不。”趙隊打斷我的話,盯著我說,“我的判斷跟你恰恰相反,我覺得嫌疑最大的人,不是老蔡也不是周董,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