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與聯想
導語
偶然看到樹上的一葉枯黃,馬上想到秋天已悄然來臨;看到中秋月明,腦海裏立即湧出家人團聚的景象。由於某人或某種事物而想起其他相關或相反的人或事物,我們把它叫做聯想。而想象則是人們在原有感情形象的基礎上,創造出新形象的心理過程,它能突破時間和空間的束縛,如想象自己回到古代生活,想象自己是一隻飛鳥等等。
形象性聯想,如由光明聯想到太陽;
相似性聯想,如由小草的堅韌聯想到人的百折不撓;
相反性聯想,如由舍己為人聯想到自私自利,由炎熱聯想到清涼;
因果性聯想,如由開花想到果實;
時間錯位,穿越時間隧道,想象從古代來到現代等;
空間錯位,構想出某個特定場合,把自己或他人放入其中進行演繹;
角色想象,將某個事物想象成人,或者把自己想象成動物、植物等;
事件想象,推想事件的發生、過程、結果等;
運用擬人、比喻手法,能生動形象地說明想象。
由“咬牙切齒”能創造出怎樣的故事?
一天我在課堂上做了一個試驗,說現在同學們可以說任何一個東西,然後我通過想象寫一篇作文。其中有個學生馬上就說到一個成語:“咬牙切齒”。我沉思了片刻,說,我試試看,寫出來也許是個非常平庸的、非常拙劣的東西,但沒關係,我培養我這種能力。我大概用了五分鍾,構思了這樣一篇短文:有一個人,這個人對世界充滿了仇恨,他每天都是咬牙切齒,結果在他很年輕的時候,一口的好牙就已經咬碎了,最後他隻好配了兩排假牙。有一天夜裏,他聽到他家衛生間有水聲,他覺得很奇怪,家裏就他一個人,怎麼會有聲音呢?他就把燈打開一看,什麼也沒發現,然後他上床又去睡覺。剛躺上床,這時,衛生間的水又響了,“咕嚕咕嚕”翻騰,這時候,他沒開燈,摸黑悄悄走到了衛生間的門口,他借著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他看到的是什麼?因為假牙晚上都要取下來泡在清水裏麵,兩排假牙就互相在咬,咬牙切齒。這是個現代派的小說啊。這就是有意思的。(選自曹文軒《無中生有》)
曹文軒:想象是一個火箭,可是推動這個火箭的是什麼東西?是知識和經驗,這兩個東西一起來推動它,缺一不可。你必須看很多的書,掌握很多詞彙,你有很多思想,你獲得了足夠推動你寫作的動力,推動想象的動力。但是話又說回來,想象也是可以操練的。一邊練素描一邊練想象,同時往前走,這樣寫出好文章就有希望了,就是說你要意識到,要注意培養自己的想象力,不要到此為止,要往前拓展,往前延伸一下,想想我再往前走還能走得通嗎?能不能再往前走?
如何寫出別樣的“秋天”?
莎士比亞說:“書籍是全世界的營養品。”像我這樣對閱讀如饑似渴的少年,它的功用更是不言而喻。醉心閱讀使我得到了報償。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我的作文便常常居全班之冠。閱讀也大大擴展了我的想象力。在家對著一麵花紋駁雜的石牆,我會呆上半天,構思種種神話傳說;路上遇到一個殘疾人,我會黯然神傷,編織他的悲慘身世。
記得有一次,作文的題目是《秋天來了》。教師讀了一段範文之後,當大多數同學千篇一律地開始寫“秋天來了,樹葉黃了,一片一片地飄到了地上”時,我心裏忽然掠過了不安分的一念:大家都這樣寫多沒意思!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秋天,用自己的感受去寫秋天。
我把秋天比作一個穿著金色衣裙的仙女,她那輕飄的衣袖拂去了太陽的焦熱,將明亮和清爽撒給大地;她用寬大的衣衫擋著風寒,卻捧起沉甸甸的果實奉獻人間。你們都愛秋天,愛她的天高氣爽,愛她的雲淡日麗,愛她的香飄四野。秋天,使農民的笑容格外燦爛。
於是,我的作文得到了個“甲優”,教師在文中又圈又點,將它作為範文在班上朗讀。(選自葉文玲《我的“長生果”》)
孔慶東:所以我說,我們要看一切,把它看活,這樣再寫文章,就好多了。你看什麼東西都是活的,看那麵牆,牆不太幹淨,但是看一會兒,上麵能夠看出圖畫來,這絕對能提高你的寫作能力。我小的時候,最喜歡看窗花。東北的冬天,大早晨起來,整個窗戶上都是畫,畫還不斷地變化,一會兒像樹林,一會兒像千軍萬馬。你看窗花,想象力就出來了。……用活人的眼睛去看周圍,看時間長了,大腦裏就真的萬象奔湧。這是一種創造力。(選自孔慶東《作文的內功》)
編者按:閉目,充分調動感官,想象自己沐浴在秋陽中,你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或是聞到了什麼?你能用形象化的語言把這些感覺描述出來嗎?
這秋陽。——他仿佛叫你想起什麼。一個老友的笑容或是你故鄉的山水。你看他多鎮靜,多自在,多可親愛,在半枯的草地上躺著,在斑駁的樹枝上掛著,在水麵浮著。
你直想伸手去把他掏些在掌心裏,朵著嘴去親他一口。
要是你是一顆露水,低低地蹲在草瓣上,他就從東邊的樹蔭裏竄過來,一口噙住了你,叫你一肚子透明的思想顯得分外透明。
要是你是一隻長脊背的翠鳥翹著尾巴,從湖的這邊飛掠到湖的那一邊,(他)就從水麵上跳起來在你的羽毛上飛快地印下幾顆閃亮的金星。
不錯,他是一個有心思有恩情的——好朋友。他不嫌農家的稻草,他一樣摩挲長得不綻半熟的鮮果。他想法兒去拜會你閣樓上的破舊零星。
你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沉思的時候,他隔著窗戶在跨著牆的青藤上含著最甜蜜的微笑望著你,意思說:“別愁,朋友,有我在陪著你哪。”
月亮也是有恩情的,但他的更來得仇勤,又好在不露痕跡。他不是派一個戴銀帽的當差高尚的擎著片子說某人送禮來了的那一套,他來就來了,不鋪張的,也不讓他覺得他輕盈的腳步,也不讓你欠身起來讓座。
真的,他來就來了,拿著滿滿的一團溫暖給揾在你的臉上,安在你的手上,窩在你的心裏,“留著,別讓,”他仿佛說,“這是你的,咱們家裏有著哪!”
在花叢裏尋香的蝴蝶,懂得他的無限的柔媚,你別淌眼淚,他要你窩在心裏留著。(選自《誌摩的詩》)
【技巧啟示】:奇特的比喻+視角轉化+將對象擬人化
【非技巧啟示】:抓住自己真實的感覺就能有不一樣的體驗,而非拚命想別人都用怎樣的比喻。記住:真實即個性
編者按:不妨來聽雨!看看雨滴的大小、快慢是否左右著你的感覺?在迷蒙的煙雨中,你想到了什麼?
雨不但可嗅、可親,更可以聽。聽聽那冷雨。聽雨,隻要不是石破天驚的台風暴雨,在聽覺上總是一種美感。大陸上的秋天,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一點淒涼、淒清、淒楚,於今在島上回味,則在淒楚之外,再籠上一層淒迷了,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再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三打白頭聽雨的僧廬下,這更是亡宋之痛,一顆敏感心靈的一生:樓上、江上、廟裏,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該是一滴濕漓漓的靈魂,在窗外喊誰。
雨打在樹上和瓦上,韻律都清脆可聽。尤其是鏗鏗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樂,屬於中國。王禹在黃岡,破如椽的大竹為屋。據說住在竹樓裏麵,急雨聲如瀑布,密雪聲比碎玉,而無論鼓琴、詠詩、下棋、投壺,共鳴的效果都特別好。這樣豈不像是住在竹筒裏,任何細脆的聲響,怕都會加倍誇大,反而令人耳朵過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濕濕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暗,對於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至於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著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與屋簷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拂弄著無數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
在古老的大陸上,千屋萬戶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來這島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暗了下來,城市像罩在一塊巨幅的毛玻璃裏,陰影在戶內延長複加深。然後涼涼的水意彌漫在空間,風自每一個角落裏旋起,感覺得到,每一個屋頂上呼吸沉重都覆著灰雲。雨來了,最輕的敲打樂敲打這城市。蒼茫的屋頂,遠遠近近,一張張敲過去,古老的琴,那細細密密的節奏,單調裏自有一種柔婉與親切,滴滴點點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時在搖籃裏,一曲耳熟的童謠搖搖欲睡,母親吟哦鼻音與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澤國水鄉,一大筐綠油油的桑葉被噬於千百頭蠶,細細瑣瑣屑屑,口器與口器咀咀嚼嚼。雨來了,雨來的時候瓦這麼說,一片瓦說千億片瓦說,說輕輕地奏吧沉沉地彈,徐徐地叩吧嗒嗒地敲,間間歇歇敲一個雨季,即興演奏從驚蟄到清明,在零落的墳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億片瓦吟。
在舊式的古屋裏聽雨,聽四月,霏霏不絕的黃梅雨,朝夕不斷,旬月綿延,濕黏黏的苔蘚從石階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聽台風台雨在古屋頂一夜盲奏,千層海底的熱浪沸沸被狂風挾持,掀翻整個太平洋隻為向他的矮屋簷重重壓下,整個海在他的蠍殼上嘩嘩瀉過。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煙一般的紗帳裏聽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撲來,強勁的電琵琶忐忐忑忑忐忑忑,彈動屋瓦的驚悸騰騰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牆上打在闊大的芭蕉葉上,一陣寒潮瀉過,秋意便彌漫舊式的庭院了。
在舊式的古屋裏聽雨,春雨綿綿聽到秋雨瀟瀟,從少年聽到中年,聽聽那冷雨。雨是一種單調而耐聽的音樂是室內樂是室外樂,戶內聽聽,戶外聽聽,冷冷,那音樂。雨是一種回憶的音樂,聽聽那冷雨,回憶江南的雨下得滿地是江湖下在橋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濕布穀咕咕的啼聲,雨是潮潮潤潤的音樂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吧那冷雨。
因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樂從記憶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樂器灰蒙蒙的溫柔覆蓋著聽雨的人,瓦是音樂的雨傘撐起。但不久公寓的時代來臨,台北你怎麼一下子長高了,瓦的音樂竟成了絕響。千片萬片的瓦翩翩,美麗的灰蝴蝶紛紛飛走,飛入曆史的記憶。現在雨下下來下在水泥的屋頂和牆上,沒有音韻的雨季。樹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楓樹,柳樹和擎天的巨椰,雨來的時候不再有叢葉嘈嘈切切,閃動濕濕的綠光迎接。鳥聲減了啾啾,蛙聲沉了咯咯,秋天的蟲吟也減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這些,一個樂隊接一個樂隊便遣散盡了。要聽雞叫,隻有去《詩經》的韻裏找。現在隻剩下一張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馬車的時代去後,三輪車的時代也去了。曾經在雨夜,三輪車的油布篷掛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裏的世界小得可愛,而且躲在警察的轄區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隻手裏握一隻纖纖的手。台灣的雨季這麼長,該有人發明一種寬寬的雙人雨衣,一人分穿一隻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無論工業如何發達,一時似乎還廢不了雨傘。隻要雨不傾盆,風不橫吹,撐一把傘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韻味。任雨點敲在黑布傘或是透明的塑膠傘上,將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噴濺,傘緣便旋成了一圈飛簷。跟女友共一把雨傘,該是一種美麗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戀,有點興奮,更有點不好意思,若即若離之間,雨不妨下大一點。真正初戀,恐怕是興奮得不需要傘的,手牽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輕的長發和肌膚交給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後向對方的唇上頰上嚐甜甜的雨水。不過那要非常年輕且激情,同時,也隻能發生在法國的新潮片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