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物語無聲勝有聲(1 / 3)

——妙寫靜物

導語

我們生活在人化的自然之中,我們賦予事物以生命、內涵、情感。文化未必僅囚禁於一根希臘神廟的廊柱、一座出自大師之手的雕像,相反,它靜靜地流淌在我們身邊,觸手可及,舉目皆是。一件器皿、半幅剪影、滿室琳琅……我們可以試著,用筆端輕輕地叩擊,傾聽美的驚歎、文化的回聲。靜物無聲,靜物有靈。

症狀一:麵對一個物體,應該寫它的顏色還是形狀,或是觸摸起來的感覺,這些問題令人困擾。

症狀二:描寫一個物體,應該從遠到近,還是從整體到局部,還是先寫最突出的特征,再寫不太明顯的部分,常常不知道應該怎樣選擇。

症狀三:賦予靜物靈魂,“靈魂”究竟可以通過怎樣的方式來展現,真是說者容易做者難啊!

症狀一:不知應該描寫靜物的哪些方麵

【藥方一】用你的眼睛細細觀察,抓住主要特征。一件首飾庸俗抑或華美,一根廊柱時尚抑或古樸,一幅油畫暖色抑或冷色,一座雕塑造型優美抑或粗陋,一間房屋陳設簡潔抑或富麗等,都應該經過細細觀察然後抓住其主要特征進行描寫。

作為雕塑家的爸爸,他一生中最成功的作品,就是葵花——用青銅製作成的葵花。他覺得,呈現葵花的最好材料就是青銅。它閃耀著清冷而古樸的光澤,給人無限的深意。暖調的葵花與冷清的青銅結合在一起,氣韻簡直無窮。一片生機,卻又是一片肅穆,大概是爸爸最喜愛的境界了。他在這個境界裏流連忘返。

爸爸所在的那個城市,最著名的雕塑就是青銅葵花。

它坐落在城市廣場的中央。這座城市的名字與青銅葵花緊緊地聯係在了一起。青銅葵花,是這座城市的象征。

爸爸的幾乎所有作品,都是青銅葵花,高有一丈多的,矮的,卻隻有幾寸,甚至一寸左右的。有單株的,有雙株的,有三五株或成片的。角度各異,造型各異。它後來成了這個城市的裝飾品。賓館的大門上鑲嵌著它,一些建築的大牆上鑲嵌著它,廊柱上鑲嵌著它,公園的欄杆上鑲嵌著它。再後來,它成了這座城市的工藝品。它們由大大小小的作坊製作而出,五花八門,但卻一律為青銅,擺在商店的工藝品櫃台上,供到這座城市遊覽的遊客們購買。(選自曹文軒《青銅葵花》)

【藥方二】一個靜物的主要特征也可能是多方麵的,因此可以結合自己想要表達的主題或營造的氛圍等描寫。

四根廊柱好像來自於同一片山林,顏色為黑褐。說“黑褐”,也隻是一種大致上的說法,事實上,它們的顏色十分複雜,有的地方為焦黃色,有的地方為褐色,而有的地方幾乎為黑色。在焦黃的地方,卻有幾道黑色的紋路,而在褐色、黑色的地方,又可能有幾抹焦黃色閃過。它的紋理更像是一種既堅硬又溫潤的石頭。沒有一處疤痕與蟲眼,從頭到腳,都十分完美。富有光澤,但並不耀眼,是那種黑暗而久遠的光澤。與其他木材不一樣,用手撫摸它們時,沒有溫暖之感,卻隻有一種深秋似的涼意。(選自曹文軒《細米》)

症狀二:不知描寫靜物有何順序

【藥方】根據不同的描寫對象,選擇不同的描寫順序。比如對一座建築可以由外及裏來臨摹,對一間房屋的陳設可以按照方位的順序一一道來,我們要做的就是——選擇一個最好的角度,有條不紊地講出來。

那些房間或大或小,但一律幹幹淨淨。不管是哪一間房,裏頭的陳設,都是深色的,那些椅子、茶幾、衣架、盆架、架格、羅漢床、鏡台、立櫃、多寶格、屏風、架子床,幽幽地閃亮,都顯得很沉重,沒有幾個人是抬不動的。杜元潮見到這些家具會有一個奇怪的感覺:扔進水裏,它們都會沉下去。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裏麵的陳設很簡潔,但又顯得十分貴重。一道黑漆描繪的屏風前,放了兩張紫檀木圈椅,一張紫檀木展腿式平桌,上麵放了一隻青花纏枝蓮梅瓶。杜元潮先是看了看這些東西,接著才走到屏風後——屏風後,除了一張雕花鏡台,就是那張四周都離牆好幾尺放著的大床。

大床的四條腿十分粗碩,腳為虎爪形,整個看上去十分穩重。床圍子的側麵紋飾與正麵門圍子紋飾為鏤空的花紋。在兩扇正麵門圍子的紋飾中,各有一隻回首的獸物,其角,其尾,其四腿,巧妙地與那些旋轉著的花紋連接在一起。(選自曹文軒《狗牙雨》,本文有刪節)

桑桑進屋子時,溫幼菊正在熬藥。

溫幼菊坐在小凳子上,見了桑桑,也給了他一張小凳,讓他與她一起麵對著熬藥的爐子。

這是一隻紅泥小爐,樣子很小巧。此時,炭燒得很旺,從藥罐下的空隙看去,可以看到一粒粒炭球,像一枚枚蛋黃一樣鮮豔,爐壁似乎被燒得快要熔化成金黃色的流動的泥糊了。

立在爐上的那隻黑色的瓦罐,造型土氣,但似乎十分講究,粗樸的身子,配了一隻彎曲得很優雅的壺嘴和一個很別致的壺把。藥已經煮開。壺蓋半敞,蒸汽推動著壺蓋,使它有節奏地在壺口上彈跳著。蒸汽一縷一縷地升騰到空中,然後淡化在整個小屋裏,使小屋裏洋溢著一種讓人頭腦清醒的藥香。

在深秋的夜晚,聽著窗外的秋風吹著竹林與茅屋,小紅爐使桑桑感到十分溫暖。(選自曹文軒《草房子》)

畫中人是個少女。隻畫了頭部和雙肩,用的是術語上所謂半身暈映畫像法;頗似薩利得意傑作的頭部像那一風格。雙臂、胸脯,乃至光豔照人的發絲,都纖毫入微,和形成整個畫麵背景的那種朦朧、幽深的陰影融為一體。畫框是橢圓形的,鍍著金,盤著金銀絲,裝飾得富麗堂皇,純係摩爾式。作為一件藝術品來說,這幅畫的本身可以說令人歎為觀止了。但是作品的精湛技巧也罷,畫中人的絕色佳姿也罷,都絕不會如此突然,如此強烈地打動我的心弦。我雖然剛才似睡非睡,驀地醒來,但我絕不會胡思亂想把畫中人錯當成真人。我馬上明白,看到這幅畫的構思設計,采用的半身暈映畫像法,以及畫框格式等等特色,我這種想法一定立刻就打消了,連一絲一毫的這種念頭都沒有產生。我一邊認真地思忖這些細小問題,一邊半坐半倚,兩眼盯住畫像不放,就這樣過了約摸一個小時。我終於領會到這幅畫感人至深的真正奧秘,就在床上仰天躺下。我在人物神情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中看出這畫的魅力來了。正是這一點,乍一看嚇了我一跳,繼而又使我感到糊塗,啞然無言,終至大驚失色。我深深懷著誠篤的敬畏心情,將燭台移回原有的位置。(選自【美】愛倫·坡《橢圓形畫像》,陳良廷譯)

症狀三:不知如何寫出靜物的“靈魂”

【藥方】靜物是文化的載體,它的緘默需要我們耐心地喚醒,一點兒聯想、一次擬人、一個比喻……會使物我之間的心意相通。我們要做的就是——運用恰當的修辭,解讀出靜物所包蘊的文化密碼。

青銅坐在草垛下,很有耐心地做著他的事。那些被他從大盤中挑出來的冰棱,大小、形狀,都不可能完全一樣,但正是不完全一樣,它們堆放在一起時,才更見光芒閃爍。那光芒帶了一點兒寒意,但卻顯得十分寧靜而華貴。

青銅吹了一顆又一顆。那些“鑽石”,隨著太陽的西移,也在改變著光的強度和顏色。到夕陽西下時,它們的光,竟是淡淡的橙色。……

葵花上場了。

燈光下,那串冰項鏈所散射出來的變幻不定的亮光,比在陽光下還要迷人。誰也不清楚葵花脖子上戴著的究竟是一串什麼樣的項鏈。但它美麗的、純淨的、神秘而華貴的亮光,震住了所有在場的人。(選自曹文軒《青銅葵花》)

等有了足夠長的繩子,爸爸媽媽就開始編織。爸爸編織男鞋,媽媽編織女鞋。他們的手藝都很好,男鞋像男鞋,女鞋像女鞋,男鞋敦實,女鞋秀氣。不管敦實還是秀氣,編織時都要用力,要編得密密匝匝的,走在雨地裏,雨要滲不進去。那鞋底要編得結實,穿它幾個月,也不能將它磨破。

當第一雙男鞋和第一雙女鞋分別從爸爸和媽媽的手中編織出來時,全家人欣喜若狂。兩雙鞋,在一家人手裏傳來傳去地看個沒夠。

這兩雙蘆花鞋,實在是太好看了。那柔軟的蘆花,竟像是長在上麵的一般。被風一吹,那花都往一個方向傾覆而去,露出金黃的稻草來,風一停,那稻草被蘆花又遮住了。它讓人想到落在樹上的鳥,風吹起時,細軟的絨毛被吹開,露出身子來。兩雙鞋,像四隻鳥窩,也像兩對鳥。(選自曹文軒《青銅葵花》)

編者按:物也有“格”,它也有著精氣神,有時更反映了其主人的格調、品位和獨特的內心世界。

比洪江油船小些,形式仿佛比較笨拙些(一般船隻用木板做成,這種船竟像用木柱做成),平頭大尾,一望而知船身十分堅實,有鬥拳師的神氣,名叫“白河船”。白河即酉水的別名。這種船隻即行駛於沅水由常德到沅陵一段,酉水由沅陵到保靖一段。酉水灘流極險,船隻必經得起磕撞。船隻必載重方能壓浪,因此尾部如臀,大而圓。下行時在船頭縛大木橈一兩把。木橈的用處是船隻下灘,轉頭時比舵切於實際。照水上人俗諺說:“三槳不如一篙,三櫓不如一橈。”橈讀作招。酉水淺而急,不常用櫓,篙槳用處多,因此篙多特別長大,槳較粗碩,肥而短。船篷用粽子葉編成,不塗油。(選自沈從文《常德的船》)

侯菊動手改裝花轎,買了大紅緞子、各色絲絨,飛針走線,一天忙到晚。轎頂繡了丹鳳朝陽,轎頂下一圈鵝黃絲線流蘇走水。“走水”這詞兒想得真是美妙,轎子一抬起來,流蘇隨轎夫腳步輕輕地擺動起伏,真像是水在走。四邊的幃子上繡的是八仙慶壽。最出色的是轎前的一對飄帶,是“納錦”的。“納”的是兩條金龍,金龍的眼珠是用桂圓核剪破了釘上去的(得好些桂圓才能挑得出四隻眼睛),看起來烏黑閃亮。她又請爹打了兩串小銀鈴,作為飄帶的墜腳。轎子一動,銀鈴碎響。轎子完工,很多人都來看,連聲稱讚:“菊子姑娘的手真巧,也想得好!”(選自汪曾祺《侯銀匠》)

一天夜裏,下房裏空寂無人。老爺和太太早就到國外遊玩去了,房子是空的,男仆在女仆那裏消磨晚上。揚科躲藏在牛蒡叢中,早就通過洞開的房門在仔細觀望他所熱望的寶貝了。天空正好高掛著一輪滿月,月光斜照著門洞,在對麵幽暗的牆上投下明亮耀眼的長方塊。這明亮的長方塊在牆上緩緩往下移動,漸漸接近那掛著小提琴的地方,最後,整個小提琴被照亮,從昏暗中顯現。這時候,它從昏暗的房間深處閃耀著銀色的光芒;所有突出的部位和彎曲的地方都如此強烈地閃光,使揚科的眼睛都受不了這閃耀。在這迷人的輝耀中一切都顯現得異常清晰:優雅的琴腰,琴弦,彎彎的琴頸。弦鉤白亮白亮,像發光的小蟲似的閃閃發亮,還有細長的弓像銀線一樣發亮……(選自【波蘭】顯克微支《音樂迷揚科》,翁文達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