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用通感的耳朵去聆聽(1 / 3)

——妙寫聲音

導語

聲音,看不見,摸不著,但一曲《高山流水》卻讓我們如臨其境,一段《命運交響曲》會喚起人們的雄心壯誌……我們在寫作中,該如何用文字去傳達那一個個音符的震顫?古今中外,無數優秀的作家以其生花妙筆,讓人們聞其聲、臨其境、感其情。他們的妙訣在哪裏?

症狀一:對聲音並不敏感,所以當要寫聲音的時候,很難回憶出那個“特定情景”下的聲音究竟是怎樣的。

症狀二:如果說是寫一種單純的聲音,如貓叫、狗叫,還能準確地說出,可是如若聽到多種聲音的複合體,就相當之難了,更別說準確說出聽到聲音之後的感受了。

症狀三:麵對熱鬧或者淒清的場麵,不知道怎樣通過描述聲音來體現這種感覺。

症狀一:對外在世界的聲音不敏感

【藥方】缺乏對世界發自內心的愛和好奇心的人總是會在寫作時“遇到沒有什麼可寫的”諸如此類的問題。在生活中,不妨試著用MP3錄下每一種不同的聲音,閑暇的時候聽一聽,用耳朵來感受多彩的世界。

不遠處的大江上,傳來了江輪的汽笛聲。那笛聲仿佛是經過了幾個世紀後才傳到的,蒼茫而悠遠。窗外的梧桐樹葉沙啦沙啦的,襯托著夜的寂靜。一輪碩大的月亮正臨窗口,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空隙,灑進屋裏。

現在,我的兩側都是呼吸聲。我靜靜地聆聽著。在這篇青春的熟睡中發出的聲音裏,我發現男孩與女孩的呼吸聲竟然是那樣地不同。男孩的聲音是粗拙有力的,顯得有點急促,讓人有點不放心,其間總夾雜著一些雜音和壓抑著的歎息,加之睡夢中的一些放肆的動作,顯得缺少了點教養。說心裏話,我不習慣聽這樣的呼吸。由此我想到了自己熟睡後的聲音:大概也是很不像樣的?女孩的呼吸是溫柔的細長的,幾乎是無聲的,像秋天樹葉間晃動的陽光,又像是薄薄的流水。這種聲音神秘而可愛,並令人神往。(選自曹文軒《紅瓦黑瓦》)

症狀二:不懂得如何描述複雜聲音

【藥方一】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以聲寫聲。用大家熟悉的事物,調動起人們生活經驗的積澱,是這類比喻成功的關鍵。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誌。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霓裳》後《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裂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選自白居易《琵琶行》)

這調子最初肯定不是什麼專家創作出來,而是由那些哭婦,那些悲苦之人,從心中自然歎唱出來的。它太原始和真實。它毫無節製,毫無高貴氣息,是一種本能的抒發。它有時像冬天的寒風掠過殘荷和枯枝而發出的淒厲聲,有時則像淵底絕望的呼喊。淺唱低吟時,似乎生命雖已很細弱,但還是在切切地渴求著生存。高歌猛進時,似乎天塌地陷,四周大火熊熊或白浪滔滔。它將人的感情一絲不剩地拖拽出來,讓注滿悲憤之情的心暫時獲得徹底解脫。

三和尚今天唱得格外的投入。那聲音顫顫的,像風中抖動著的鋼絲。他完全地淹沒在曲調裏,失去了他自己。他眼裏沒有窩棚,沒有黑罐和明子,沒有想到自己僅僅是在唱歌。他今天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沙啞,然而這沙啞更能讓人的心在胸膛中發緊和打顫。

很少有人想到淮劇的主要樂器為什麼是胡琴。胡琴的哀怨本質太能與這種調子和諧了。低調和顫音,手指來去滑動造成的情感跌落,能把淮劇的悲調情感更為充分地顯示出來。(選自曹文軒《山羊不吃天堂草》)

桑桑先聽到浸月寺風鈴的清音,隨即看到它的一角。風鈴聲漸漸大起來。桑桑覺得這風鈴聲很神秘,很奇妙,也很好聽。他想:如果有一種鴿哨,也能發出這種聲音,從天空中飄過,那會怎麼樣?桑桑的許多想法,最後都要與他的那群鴿子彙合到一起去……

這時,桑桑聽到老槐樹下傳來了三弦的彈撥聲。桑桑認得這種樂器。彈撥三弦的人,似乎很安靜,三弦聲始終不急不躁,十分單純。在桑桑聽來,這聲音是單調的,並且是重複的。但桑桑又覺得它這清純的、緩慢的聲音是好聽的,像秋天雨後樹枝上的雨滴落在池塘裏那麼好聽。桑桑是油麻地小學文藝宣傳隊的胡琴手,桑桑多少懂得一點音樂。

三弦聲總是這麼響著。仿佛在許多許多年前,它就響了,就這麼響著。它還會永遠響下去,就這麼地響下去。(選自曹文軒《草房子》)

【藥方二】靈活運用通感的修辭手法幫助表達。

王小玉便啟朱唇,發皓齒,唱了幾句書兒。聲音初不甚大,隻覺入耳有說不出來的妙境:五髒六腑裏,像熨鬥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參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唱了十數句之後,漸漸地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個尖兒,像一線鋼絲拋入天際,不禁暗暗叫絕。哪知他於那極高的地方,尚能回環轉折。幾囀之後,又高一層,接連有三四疊,節節高起。恍如由傲來峰西麵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來峰削壁千仞,以為上與天通;及至翻到傲來峰頂,才見扇子崖更在傲來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見南天門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險,愈險愈奇。那王小玉唱到極高的三四疊後,陡然一落,又極力騁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半中腰裏盤旋穿插。頃刻之間,周匝數遍。從此以後,愈唱愈低,愈低愈細,那聲音漸漸地就聽不見了。滿園子的人都屏氣凝神,不敢少動。約有兩三分鍾之久,仿佛有一點聲音從地底下發出。這一出之後,忽又揚起,像放那東洋煙火,一個彈子上天,隨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縱橫散亂。這一聲飛起,即有無限聲音俱來並發。(選自劉鶚《老殘遊記》)

【藥方三】記下聽者的感受,會給你帶來意外之喜。聽者的感受是能側麵烘托聲音美妙的絕佳角度,掌握好這一技巧,就能使聲音描寫錦上添花。如孔子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聖人尚且如此,《韶》之妙可想而知。

她(葵花)喜歡那麼多人一起朗讀課文,更喜歡被老師叫站起來,單獨朗讀課文。她從一片安靜中知道了,她的朗讀十分迷人。幾乎沒有人教過她如何朗讀課文,但她的朗讀卻全校聞名。她的聲音並不響亮,甚至顯得有點兒細弱。但她的聲音卻像是被清水洗過一般的純淨。她知道節奏,知道輕重,知道抑揚頓挫,就像羊群知道草地,飛鳥知道天空。

她的朗讀,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

她的朗讀,像夜晚的月光下的蟲鳴,將孩子們帶入一個類似於睡意的狀態。他們會托著下巴聽著,但聽完了,並不能記起她究竟朗讀了什麼。

他們有時甚至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朗讀,直到老師說“我們再一起朗讀一遍”,這才回過神來。(選自曹文軒《青銅葵花》)

症狀三:不懂得如何通過描寫聲音來烘托氣氛

【藥方】某些特定的情境往往有特定的聲音,或者說某些典型的聲音一下就能告訴讀者現場的氛圍,或喜慶,或哀傷,因此當你想要描述現場氛圍的時候,要選擇那些最具代表性的聲音來描述。

這天是星期天,很多老師和同學都還沒有趕回學校。天黑之後,宿舍和教室,有的有燈光,有的黑著,很荒涼的樣子。最後的一批秋蟲,在池塘邊上那已枯萎的衰草裏鳴叫,發出細微的金屬般的聲響。它們大概已感到冬天不久就要來臨。風起時,滿是樹木的校園,到處發出一片枯燥的聲響。天分外高,月也分外清淡,黑暗裏一兩聲人語,一兩聲鴉鳴,將這深夜的校園襯得猶如還在地老天荒時,那空寂簡直無邊無涯了。(選自曹文軒《紅瓦黑瓦》)

編者按:我們生活在一個有聲的世界裏,在多種多樣的聲音麵前,往往心有所動,並且觸動我們別樣的聯想,包括其他的聲音。

克裏斯朵夫躺在萬物滋長的草上,在昆蟲嗡嗡作響的樹蔭底下,看著忙忙碌碌的螞蟻、走路像跳舞般的長腳蜘蛛、望斜刺裏蹦跳的蚱蜢、笨重而匆忙的甲蟲,還有光滑的、粉紅色的、印著白斑、身體柔軟的蟲。或者他把手枕著頭,閉著眼睛,聽那個看不見的樂隊合奏:一道陽光底下,一群飛蟲繞著清香的柏樹發狂似的打轉,嗡嗡的蒼蠅奏著軍樂,黃蜂的聲音像大風琴,大隊的野蜜蜂好比在樹林上飄過的鍾聲,搖曳的樹在那裏竊竊私語,迎風招展的枝條在低聲哀歎,水浪般的青草互相輕拂,有如微風在明淨的湖上吹起一層皺紋,又像愛人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走過了,走遠了。(選自羅曼·羅蘭《約翰·克裏斯朵夫》,傅雷譯)

黑夜占領了全個河麵時,還可以看到木筏上的火光,吊腳樓窗口的燈光,以及上岸下船在河岸大石間飄忽動人的火炬紅光。這時節岸上船上都有人說話,吊腳樓上且有婦人在暗淡燈光下唱小曲的聲音,每次唱完一支小曲時,就有人笑嚷。什麼人家吊腳樓下有匹小羊叫,固執而且柔和的聲音,使人聽起來覺得憂鬱。……

為了我想聽聽那個人上船時那點推篷聲音,我打算著,在一切聲音完全安靜時,我仍然不能睡覺。我等待那點聲音。大約到午夜十二點,水麵上卻起了另外一種聲音。仿佛鼓聲,也仿佛汽油船馬達轉動聲,聲音慢慢地近了,可是慢慢地又遠了,像是一個有魔力的歌唱,單純到不可比方,也便是那種固執的單調,以及單調的延長,使一個身臨其境的人,想用一組文字去捕捉那點聲音,以及捕捉在那長潭深夜一個人為那聲音所迷惑時節的心情,實近於一種徒勞無功的努力。(選自沈從文《湘行散記》)

春雨連綿之日,聽著各種雨聲作曲時,心神集中,完成得好,尤其在夜間,睡臥在被窩裏,傾聽著院中落雨聲是很有趣的。這時心中意識到春雨在敲打著剛剛發芽抽葉的樹木。

雨天外出,一邊聽著雨落在雨傘上的聲響,一邊朝前走,怡然自得。這時,穿鞋的足音,不如穿高木屐的聲音悅耳。

由春入夏,雨前或氣候突變時,不知怎的,市內電車和汽車聲,在我聽來宛如海嘯。

夏天,大清早起雖也心情爽快,但究竟不如夜晚更好。蚊煙香的氣味,扇團扇的聲音,都讓人喜愛。一到夏天,也許因為門窗四敞大開的關係,近鄰變得更近,各種聲響傳進我的耳中。夏夜吹橫笛的聲音最為美妙。被蚊子咬雖可厭,可是兩三隻蚊子一起飛來,發出的嗡嗡聲宛如篳篥,也叫人難舍。同時,靜聽著電風扇的哼叫聲,仿佛遠海落日,波浪起伏的聲音。這時,就像孤獨一人被拋棄在那裏,一種莫名的寂寞、悲涼之感油然而生。所以我時常默默地傾聽電扇的聲音。

早晨,群鳥爭鳴。我去到房後,側耳聆聽這鳥鳴之聲。有的長鳴,有的聲聲短啼,有的宛似人類嘲笑別人時的笑聲,而有的聲音低而悠長,猶如在召喚別人。

在山上,茅蜩這種蟬叫得很起勁。原以為它傍晚才叫,它卻從早起就叫。當然它最喜歡在黃昏時叫,我不知道山上太陽偏移的情況,但在白晝也常聽到它叫。茅蜩的叫聲,照我的觀察,聲音高低隻有兩類,是固定不移的。這就是以相差半個音來鳴叫。用日本高調來說,一個以do音在叫,一個以xi音在叫。在哪兒聽也是如此。在街裏,隻聽一隻叫固然也不錯,以半音之差,百蟬齊鳴,其妙趣簡直無法形容。聽著聽著,似乎被吸進了奇妙的音的世界。(選自【日】宮城道雄《四季情趣》,程車裏譯,本文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