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遠交近攻(3)(2 / 3)

話音未落,對麵將軍一聲大喝,結陣抗車!一排粗大的鹿砦在飛雪中轟隆隆拉開,一片黑色盾牌矗在鹿砦之後,長矛森森然伸出堪堪封住了街口。魏冄不乏戰陣閱曆,一看速度陣勢,心知這是秦軍步戰主力銳士,而不是鹹陽城防軍,此等結陣休說一輛軺車,一輛兵車也是徒然碰壁。魏冄頓時心下冰涼,秦軍主力入都,非上將軍持秦王兵符不能調遣,莫非白起已經被嬴稷拉了過去?抑或連白起兵權也被剝奪了?當此非常之期,隻有忍耐一時了。心念及此,魏冄一跺腳:“回車!”軺車原地一個轉彎折回了丞相府。

此時的武安君府邸一片靜謐,唯獨書房窗欞的燈光映出白起與範雎的身影。

離宮三日,範雎為秦昭王推出的第一謀是“固幹削枝,鞏固王權”。範雎詳盡剖析了秦國變法曆史,陳述了“法度以王權最高,王權不行,法度必亂。法度亂,則新法必亡”的法家學說,一針見血地下了斷語:以目下四貴分權、政出多門、多頭治國的亂象,秦國非但根本無法凝聚國力與趙國抗衡,且有迫在眉睫的內亂危機。秦昭王固憂國事,但要說內亂危機迫在眉睫,也覺得範雎未免危言聳聽,雖則沒有明說,但嘴角的那一絲笑容範雎卻看得清楚。範雎見事明快透徹,語氣頓時激烈:“綱壽之戰若大勝而歸,穰侯威勢更增,加之其封地由虛變實,頓成尾大不掉,秦王親政便遙遙無期。綱壽之戰若一無所獲,穰侯四貴則必然聯結武安君固勢,而致秦王不能依法追究其戰敗罪責。戰敗不能處罪,實封不能逆轉,秦法必然打滑,秦政必然迅速向舊製複辟。如此蛻變,不過十餘年,秦國新法則蕩然無存。其時,失地民眾追念新法,新軍將士多為平民子弟,焉能不對貴胄擴地視若仇讎?但有一軍不平,上下必然分崩離析。若山東六國趁勢而來,秦國豈能不一朝覆亡。如此危局,秦王若以為尚不迫在眉睫,無可救藥也,範雎自當告辭。”

這番話透徹犀利,秦昭王頓時悚然一身冷汗,一拱手道:“先生之意嬴稷盡知,隻是在等待一個良才輔弼,等待一個妥當時機。如今有先生,隻是選擇時機了。”

“目下正是最好時機。範雎唯恐錯過,方敢冒昧上書。”

“先生是說,四貴班師之時?”

“正是。”範雎一點頭,“綱壽之戰,穰侯已敗於齊國田單,喪師三萬,未得寸土。當此之際,正是罷黜權臣之良機。一旦錯過,悔之晚矣!”

“隻是,”秦昭王猶豫沉吟著,“武安君與穰侯篤厚,穰侯尚有常執兵符,鹹陽內史又是高陵君部屬,王城隻有三千禁軍,急切間從何著手?”

“秦王見事差矣!”範雎痛下針砭,“在下閑居鹹陽年餘,對秦國朝局處處留心,可明白斷定:武安君朋而不黨,絕以大局為重。穰侯雖握重權,然見事遲滯。其餘三君雖各有實職,然則才具平庸。隻要秦王痛下決斷,一切有範雎謀劃。冬雷之後,秦王但行朝會親政。”接著,範雎將自己的謀劃和盤托出,一口氣說了半個時辰。

“好!”秦昭王慨然拍案,“先生放手去做,縱然功敗垂成,嬴稷無怨無悔。”

範雎肅然一個長躬:“秦王明斷如斯,大事若敗,天道安在哉!”

依照範雎謀劃,秦昭王立即頒布了一道王書:拜張祿為客卿,受中大夫爵祿,暫署國正監,查究權臣不法情事。這一番安排大有講究:秦法要害之一,是無功不得受爵任官。客卿為外來名士虛職,能否留秦任官,全在領事之後的功過而論,所以客卿之職不會引起任何波瀾。中大夫爵祿,隻是一個臨時待遇,更不會引人注目。暫署國正監,卻是給了範雎一個大大的實權。國正監在秦國乃是職掌監察的大臣,幾可無事不涉。恰恰在宣太後死後,國正監一直空缺,對大臣的查究彈劾,由該署屬官稟報丞相府直接指派屬員處置,實際便是穰侯魏冄兼領監察大權。範雎領國正監,可以查究不法之名進出各方官署。而追加一句“查究權臣不法情事”,則是向朝野宣示一種態勢:秦王要依法整肅國政了,重在整治權臣不法,而不是舉朝動蕩。

如此一個絕非顯赫的職位,範雎立即開始了環環緊扣的鋪排。

第一步,範雎徑直拜會武安君白起。

武安君府邸坐落在王城東南一條最是尋常不過的街巷。不算寬闊也不算窄小,不當通衢也不算僻背,恰在國人坊區與王宮官署街區之間,門前長街常有市人車馬絡繹不絕,誰也不因為這裏有赫赫武安君府邸而不敢涉足。府邸門前的車馬場很小,車馬也很少,六開間門廳雖然寬闊雄峻,卻隻站了四名甲士,顯得空曠冷清。依白起之官爵威名,尋常人等很難相信這是威震天下的武安君府。當單馬軺車孤零零停在小小車馬場時,範雎不禁笑了,眼前的一切都確鑿無誤地證實了,他對白起的揣摩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