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呀,那可是要立即變動軍營位置了。”
子蘭豁達地笑道:“隻要能打勝仗,軍營變動何難?”
子之沉重地歎息了一聲,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那就如此這般了,我看可行!”平原君說得果斷利落。
肥義道:“還是六國丞相定奪,六國聯軍聽憑號令!”分明沒有將子蘭放在眼裏。
蘇秦看看無人爭辯,便道:“信陵君與子之亞卿的謀劃,合我軍情,甚是妥當。若沒有歧見,請子蘭上將軍發令。”
子蘭心中頓時踏實,對蘇秦拱手一禮,走到帥案前肅然端坐,發下令旗令箭,限令五國兵馬在明日內移營到位:魏齊大軍於楚軍西北紮營,燕趙大軍於楚軍東北紮營,韓國兵馬在楚軍西側並立紮營;三營各推進三十裏,於函穀關外形成犄角陣勢。
號令完畢,已經是明月東升。蘇秦一行出得楚軍大營,走馬沿著大河東來,沒有絲毫的激動興奮,河水滔滔,馬蹄嘚嘚,沒有一個人說話。良久,孟嚐君哼起了古老的戰歌,伴著嗚咽的大河濤聲,分外的沉重憂傷。人們怦然心動,跟著哼唱起來。古老的戰歌被濤聲馬蹄聲攪成了無數的碎片,彌漫在清冷的月光下,散落在蕭瑟的古道上:
我車既攻 我馬既同
弓矢既調 王師既征
蕭蕭馬鳴 獵獵旆旌
披堅執銳 烈士大成
三、河外大戰 張儀偏師襲敖倉
函穀關的中軍大帳徹夜通明,探馬如梭,軍令聲聲,一片緊張忙碌。
第一次置身大軍之中,張儀分外振作。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以丞相之身參讚軍機,隻是如饑似渴地觀察著大軍運行的每一個環節,品味著,感悟著,甚至在短暫的睡夢裏也揣摩著自己的心得。身為軍旅家族的後裔,張儀少年時候對沙場征戰充滿了向往,對兵家名將更是奉若神明。在莽蒼蒼的王屋山,當老師第一次問他欲操何業時,張儀毫不猶豫地回答:“兵家。”可老師卻說他“命中乏金,入軍必敗”,派他與蘇秦專修了縱橫之學。雖則如此,張儀對兵家的向往與對鐵馬生涯的興趣卻沒有稍減。今日如願以償,自是精神抖擻,處處刻意揣摩。在中軍大帳,他對司馬錯頻繁的調遣、命令從不過問,隻是看,隻是想。
目下,張儀覺得司馬錯集結大軍的方式,與他所想象的大是不同。
秦國共有二十萬大軍。依張儀所想,如此關乎連橫成敗的大戰,自然要聚集全部重兵到函穀關外決戰。可從鹹陽趕到藍田幕府調遣大軍時,司馬錯卻將秦軍分成了五支:西部大散關與陳倉要塞留守一萬,東南武關留守一萬,這兩萬留守軍全部是步兵。藍田大營駐紮四萬,全部是精銳鐵騎。其餘十四萬大軍分為三支:第一支主力大軍十萬,步騎混編,全部開出函穀關紮營;第二支步騎混編兩萬,秘密開進崤山東南部河穀紮營;第三支兩萬,全部精銳鐵騎,秘密開進函穀關外大河南岸的山穀中紮營。司馬錯嚴令:“兩日之內,各軍務必到位紮營。除函穀關大營,其餘各部務求駐紮無形,絕不能被敵軍覺察!”
晚來更深,明月高懸在函穀關箭樓,刁鬥聲聲,山塬倍顯幽靜。張儀布衣散發,悠閑地踱進了中軍大帳。司馬錯笑道:“丞相好灑脫。請坐了。”張儀笑道:“入得將軍帳,方知軍旅事,張儀特來討教一二。”司馬錯坦然笑道:“丞相不明,但問便是,何敢言教?”
“西南無戰事,何以留守兩萬?”
“戰國多突發之戰,我能襲敵,敵亦可襲我。有險無守,天塹也是通途。此所謂有備無患也。”
“既有留守,何以盡皆步兵?”
“固守險關,步兵強於鐵騎。一旦遇襲,我唯固守,步卒足矣。”
“關中無事,何留四萬鐵騎於藍田?”
“凡大戰,必有不測之變。四萬鐵騎居關中,專一策應不測之危,是為萬全。”
“崤山河外兩軍,何能做到駐紮無形?”
“六國軍營難以無形。秦軍獨可:熟肉幹餅,不起軍炊。”
“以十萬當四十八萬,若敵軍山海壓來,何以應之?”
“函穀關外山塬,堪堪容得二十餘萬兵馬馳騁,敵方若人海而來,必自為魚肉。”
張儀哈哈大笑:“啊,不想如此簡單,卻害我好生揣摩。”
司馬錯笑道:“凡事明則簡單,不明則奇詭。譬如連橫之先,舉國困惑,丞相一旦敞明,豈不也很簡單?”
“言之有理!”張儀慨然拍案,“道理雖簡單,事中人卻多有迷惑。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非天才不能為之也!當年房陵之錯,不正在於有險無守麼?”
“丞相悟性,令人佩服。”司馬錯拱手笑道,“我倒是正要求教丞相:六國幕府多有英才,他們可能如何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