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蘭舒了一口氣:“便依丞相主張了。”回頭下令,“楚國營將回帳,厲兵秣馬,準備大戰。”營將們哄然一聲,退出了大帳。子蘭回身對眾人一拱手笑道:“子蘭一時粗疏,丞相並諸位公子、將軍見諒了。”
蘇秦笑道:“聯軍初成,原無定規,說開便了,誰能計較?”
“噢呀呀,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春申君一句,滿帳一片笑聲。
平原君笑道:“子蘭將軍,我等口幹舌燥,可否來幾桶涼水了?”眾人已經聽荊燕說了子蘭大帳不得上茶的“軍法”,聞言又是一陣大笑。
子蘭回身吩咐軍務司馬:“上大桶涼茶來。”
“好!有茶便有說的,我看信陵君先說。”孟嚐君大飲兩碗,立即來了精神。
“豈有此理?”信陵君笑道,“還請子蘭將軍先展機謀,我等拾遺補缺。”
子蘭卻拱手笑道:“既是會商,還是毋得拘泥,子蘭願先聞諸位高見。”
“哼哼!”子之冷冷地一笑。在他看來,這個金玉其外的年輕統帥,壓根兒就是個花花公子:劍器、甲胄、鬥篷、戰靴,樣樣都金光燦燦,像打過仗的行伍將軍麼?做派十足而胸無一策,明明沒有謀劃,還要裝模作樣地“先聞諸位高見”,如此之人竟做了六大戰國的統帥,當真令人齒冷。
“子之亞卿可有謀劃?”燕齊老鄰,孟嚐君素聞子之才幹,見他橫眉冷笑,便知就裏。
子之從將軍墩站起,從容道:“六國丞相、諸位公子、將軍,子之以為:六國聯軍雖眾,然亦有不足處。最大缺陷,是老兵車與老步兵太多,無法與風馳電掣的秦軍鐵騎抗衡。若依成例戰法,擺開大陣迎敵,聯軍戰車與老式步兵,非但必成秦軍魚肉,且也是我軍累贅,極難取勝。”子之寥寥數語便擊中聯軍要害弱點,眾人不禁一怔。
“唯其如此,須得出奇製勝。”子之胸有成竹,“其一,六國聯軍須立即精編,遴選各軍鐵騎與鐵甲步兵,使聯軍能夠與秦軍打得硬仗!其二,不必拘泥於函穀關外決戰,可將聯軍分為三路:第一路由楚國戰車步卒與韓國步兵組成大陣,在函穀關外吸引住秦國大軍,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守;第二路由燕國遼東鐵騎與趙國步兵合成,北上襲擊秦國北地郡;第三路由魏齊騎步合成,從西南襲擊崤山,可從背後拿下函穀關,並對秦軍主力前後夾擊。若得如此,秦軍必敗!”
大帳中一片沉默。公子、將軍們雖然都讚許點頭,然卻沒有人說話。
在子蘭看來,這明擺著是將楚軍看做廢物,將子蘭的統帥權力變成了無足輕重的留守,將楚國的合縱盟主地位一筆抹殺。雖然不滿,但基於方才難堪,子蘭卻不想第一個反對。在蘇秦看來,這確實是一個極具才華的構想,不禁很是讚賞這位燕國亞卿。但想到自己畢竟不通兵家,不能首肯,便等著別人說話。在四大公子看來,謀劃是不錯,實行起來卻很難:譬如魏國派出的隻是五萬步兵,且主要守在敖倉要道,主將晉鄙則是墨守成規唯君命是從的那種人,要按子之戰法,魏國就要增兵換將,否則不可能攻下崤山重地;然則要增兵換將,必然要大費周折,大敵已在眼前,如何容得你從容周旋?趙將肥義本是很有膽識的軍中幹才,卻也慮及趙國派出的步兵不足以奇襲作戰,而要調來防禦匈奴的精銳騎兵,又絕非他說了能算,也緘口不言。田間、晉鄙、韓朋,則都是平庸之輩,不置可否。如此等等,一時間大帳中竟無人呼應。
“信陵君,還是你來說說。”蘇秦瞅準了最合適的評點者。
信陵君沒有推辭,慨然一歎道:“子之將軍之謀劃,確是上乘戰法。六國若能如此分頭攻秦,何能有得今日?然則,以聯軍實情而言,謀劃雖好,卻極難實施。精編大軍、增兵換將、糧秣輜重、探察地形、預備鄉導、更換兵器,凡此等等,牽涉六國,皆非旬日之功。秦軍便在眼前,張儀司馬錯容得我等半月一月?”說著又是一聲沉重的歎息,“為今之計,隻能就目前軍力,謀劃可戰可勝之法,忠於職守,恪盡人事,豈有他哉!”
“噢呀,信陵君,你就說如何打了?”
“對呀,好賴也是四十八萬,怕他個鳥!”孟嚐君粗豪地罵了一句。
“信陵君但說,我聽你!”平原君立即毫無保留地敞明了與信陵君的堅實紐帶。
信陵君笑道:“武安君、子蘭將軍,無忌以為:既不能奇計取勝,便當同心協力,戰陣對之。具體戰法,仍當以子之謀劃為根基,略作變通而已。決戰之日,子蘭將軍率楚韓大軍居中成陣,魏齊大軍從西麵進攻,燕趙大軍從東麵進攻;三路大軍成犄角之勢,相互策應,即或不能大敗秦軍,也當將秦軍壓回函穀關。”
“好!簡單易行!”孟嚐君立表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