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躺入騾車之內,阿麥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放任自己的意識向深暗處沉去,在意識消失的那一刻,她竟覺得原來能暈過去竟是這樣的幸福。
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外麵有火把晃動,騾車的門簾被人掀了起來。阿麥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本能地撐起上身往外看去,就見一個人影正站在車前,沉默地看著自己。
是商易之,他的背後有著火光,把他的身影投過來,卻遮住了他的五官,讓人看不太真切,隻覺得他是在看著阿麥,像是已經看了很久。
阿麥的胳膊虛軟無力,撐不了片刻便又倒了下去,後腦砰的一聲砸在車廂地板上,有些疼,卻讓她的神誌清醒了過來。商易之,商易之在看她!他在看什麼?阿麥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去抓自己的衣領,上衣完好無損。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又扶著車廂坐起來,小心地看著商易之,說道:“將軍,阿麥腿上有傷,沒法給您行禮,還望將軍恕罪。”
商易之還是沉著臉打量阿麥,阿麥提心吊膽地等了好半天才聽到他冷哼一聲,說道:“披頭散發的,像什麼樣子!”說完便摔下了車簾,轉身而去。
阿麥呆住,伸出手摸了摸頭發,原本束在頭頂的發髻早已散了,頭發上還糊著血漬,一縷一縷地、胡亂地散落下來,發梢已經過肩。她心裏一慌,因為怕被人看出破綻,她一直不敢留長發,幾年前甚至還剃過一次光頭。漢堡戰亂之後,她雖沒再剪過頭發,可卻從沒在人前放下過頭發。也不知道頭發是什麼時候散的了,隻記得上騾車前還是束著頭發的。阿麥在車廂裏胡亂地翻了翻,果然找見了束發的那根發帶,慌忙把頭發又重新束了起來。
車簾又被人突然撩開,露出的卻是徐靜的那張幹瘦的臉,他眯縫著小眼睛上下打量了阿麥一番,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阿麥啊阿麥,我早就說讓你跟我一起坐騾車,你偏偏還不肯,這回怎麼樣?還是上了我的騾車了吧?”
說罷,徐靜便挑著車簾往車上爬,嘴裏叫道:“讓一讓,把你那腿搬一搬,給老夫騰個地方出來。”
阿麥聞言忙用手搬著傷腿往一邊移了移,給徐靜騰出大片的地方來,倚著車廂壁坐了。
沒想到徐靜卻突然停住了,聳著鼻子嗅了嗅,麵色變得十分古怪,緊接著又撅著屁股退了出去,捏著鼻子叫道:“阿麥,你可真是要熏死老夫了,趕緊的,快點把你的腦袋洗洗,身上的衣服也都給我扔了!”
阿麥一愣,自己抬了抬胳膊嗅了嗅氣味,又聽見徐靜在車外對親兵喊:“快點給她弄盆水來洗洗頭發,還有,車褥子也不要了,一塊給撤出來好了!”
那個親兵應聲去了,過了一會兒便端了一盆水來到車前,向徐靜說道:“先生,軍需官那裏也沒有帶褥子出來,商將軍知道了,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我了,說先給先生當褥子用著,等遇到了村子再去給先生尋。”
“哦,”徐靜也不客氣,接過披風抖了抖,見很是厚實的樣子,便點了點頭,衝著車裏喊道,“阿麥,趕緊爬出來,先把頭洗了。”
話音剛落,阿麥已經從車裏探出頭來,用雙手搬著受傷的那條腿往外放。那親兵見狀忙端著水盆上前,說道:“麥大哥,你別下來了,我給你端著水盆,你低下頭洗洗就行了。”
阿麥衝他笑了笑,轉頭看徐靜正盯著自己,也沒說話,隻是把上身被血浸透的軟甲脫了下來扔在了地上,又伸手去脫外麵的衣服,見裏麵的夾衣也星星點點地沾了些血跡,阿麥的眉頭皺了皺,稍猶豫了下便去動手解衣扣。
那親兵見了,有些為難地說道:“誰也沒帶多餘的衣服,這夾衣就別換了,麥大哥先將就一下吧。”
阿麥的手停了下,抬頭詢問徐靜:“先生,這怎麼辦?要不您就先把將軍那披風借給我用,我好歹裹裹,怎麼也不好在先生麵前光著屁股吧。”
那親兵聞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卻見阿麥和徐靜都沒笑,也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趕緊又憋住了,低著頭不敢出聲。
徐靜的視線從阿麥的臉上轉了一圈,便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算了,算了,把外麵的髒衣服先扔了就行了。”
阿麥低下頭隱約動了動嘴角,不慌不忙地把夾衣的領口係好,就把頭紮入了那親兵端的水盆中,這才解開了束發的發帶。現在已經入冬,天氣早已冷了,阿麥的頭皮剛一入水便激得她打了個冷戰。
麵前的親兵充滿歉意地說道:“真是對不住,這會兒實在找不到熱水。”
“沒事。”阿麥低著頭說道,用手把頭發搓了搓,草草地洗了洗上麵的血汙,便趕緊抬起了頭,擰了擰頭發上的水,胡亂地用發帶把頭發紮了起來,然後抖著身體看向旁邊的徐靜。
徐靜小眼睛眯了眯,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趕緊進去吧,瞧凍得跟落水雞似的。”說完又不知從哪裏扯了塊手巾扔給阿麥,“把你那頭發擦擦,先讓人把褥子換了再說。”
阿麥接過手巾隨手蓋在了頭頂,遮住了臉慢慢地擦頭上的濕發,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把手巾扯下來,衝著徐靜笑道:“先生,您好歹去給我找條褲子來,我這一條腿的褲子也要不得了,不然我可真在您麵前失禮了。”
徐靜的胡子抖了抖,沒好氣地說道:“黑燈瞎火的,老夫上哪兒給你找褲子去?你將就一下吧。”說著便從阿麥的旁邊爬上了車,又催促阿麥道,“趕緊,這就要走了,你快點進來。”
阿麥一愣,不過還是很聽話地爬進了車廂。
車廂裏亮了一盞小燈,徐靜已經把商易之的披風當作褥子鋪在了車廂裏,正坐在上麵靠著車廂壁閉目養神。阿麥又忍著痛把傷腿放好,露出光溜的一條腿,就隨意地坐在那裏,問徐靜:“先生,我們這是去哪裏?戰場這就打掃完了嗎?”
徐靜睜開眼隨意地瞥了阿麥一眼又閉上了眼,不陰不陽地說道:“去哪裏?我們自然是要回豫州,陳起領著敗兵退回了靖陽,怎麼著?你還敢追到靖陽去?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戰場早就收拾完了。”
阿麥聽他這樣說後便有些沉默,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原來她這一倒下去竟然是昏睡了一天一夜,這回醒來已經是隔日的晚上,商易之不但打掃完了戰場,還在烏蘭山脈的山坡上為戰死在這裏的南夏將士立了個碑。
徐靜見阿麥沉默下來,忍不住又睜開眼有些好奇地問道:“阿麥,你昨天為什麼要往北漠主帥那裏衝殺?你想幹什麼?”
阿麥聞言稍怔,隨即便笑道:“先生這話問得奇怪,阿麥自然是想去擒殺韃子的主帥陳起了。”
徐靜捋著胡子不語,一雙小眼睛裏冒出點點的精光,直盯得阿麥都有些心顫,這才移開了目光,淡淡地“哦”了一聲。
阿麥一看他這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訕訕笑道:“就知道騙不過先生,我實說了吧!先生還不知道我的膽子,自然是繞著刀槍走,將軍讓我去送信,我走到半路見唐校尉那裏已經提前行動了,便想趕緊回來。誰知剛掉轉了馬頭,就不知從哪裏射過來支箭,驚了我的馬,帶著我就衝向韃子的帥旗過去了,我也沒法子,又不敢跳下來,當時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後來有韃子攔我,殺急了眼也就忘了害怕了。”
徐靜也不說話,阿麥也不知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說辭,不過現在已是騎虎難下,隻得幹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說:“先生,這事您能不能別告訴別人,別人要是知道根由了,豈不是要笑話死我?不管怎麼說,好歹我也殺了幾個韃子,也受了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吧?”
徐靜嘿嘿幹笑兩聲,不置可否,又倚回車廂上閉目養神。
夜間行路並不方便,幸好南夏軍隊也隻是想離開這野狼溝,找個避風的地方宿營,所以往南走了沒多遠便停了下來,找了個不易被騎兵偷襲的地方宿營休息。這也是徐靜的主意,被北漠騎兵夜襲大營的事情出過一次就夠了,雖然陳起已經兵敗北退,但是也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
這一路上徐靜都沒有說話,阿麥也不敢出聲,隻是閉著眼睛打盹。十一月份的野外,夜間的溫度已經很低,她身上又隻穿了件夾衣,褲腿更是隻剩下了一條,雖說在車廂裏避了些寒風,可還是凍得夠嗆,尤其是那條傷腿,幾乎已經麻木了。
車一停下,徐靜照例是爬出車外活動腿腳,隻留阿麥一人在車上,她連忙把商易之的披風抽了出來裹在了身上。過了一會兒,車廂一沉,有人撩開車簾上了車,阿麥還以為是徐靜回來了,嚇得她連忙把披風又鋪在了車上,誰知抬頭一看卻是唐紹義。
“好點了嗎?”唐紹義問道。
阿麥點了點頭,突然拖著那條傷腿掙紮著從車裏跪起來,給唐紹義磕了一個頭,“阿麥謝大哥救命之恩。”
唐紹義嚇得一愣,趕緊把她扶了起來,氣道:“阿麥,我們兄弟之間還要說這個嗎?”
阿麥笑了笑,重新在車裏坐好,卻不小心碰到了傷腿,幸好已經凍得有些麻了,倒不是很疼。唐紹義卻發覺不對勁,借著昏暗的燈光一打量阿麥,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說道:“怎麼穿得這麼薄?你的軍服呢?”
阿麥低了低頭,輕聲說道:“都被血弄髒了,扔了。”
“胡鬧!”唐紹義罵道,忙把披風脫了下來給阿麥蓋上,訓道,“打仗能不沾血嗎?都跟你似的,幹脆大家都光著屁股回去好了!”
阿麥撲哧一笑,把披風又還給唐紹義,說道:“大哥,我在車裏呢,沒多冷,還是給你吧,夜裏外麵冷。”
她的那條傷腿又露了出來,唐紹義忙移開了視線,說道:“你的傷口要保溫,我沒事。”
阿麥看著唐紹義有些微紅的麵孔,沉默了下突然問道:“大哥,我長得是不是真的跟個娘們兒一樣?”
唐紹義被她問得一驚,像是被人揭穿了心事,麵紅耳赤地看著她。
阿麥咬了咬下唇,接著說道:“我在營裏的時候就是因為這個受欺負,他們都說我女氣。身材瘦弱也就罷了,可偏偏還長了張這樣的臉,連根毛都不長。有下作的人還逼我脫褲子給他們看,說要看看我到底長沒長男人的玩意兒……”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便有些顫抖,仿佛那些事情曾真實地發生在她的身上一般,字字都帶著辛酸的血淚。
唐紹義臉色由紅轉白,再漸漸轉青,“別說了!阿麥。”他扶住阿麥微微顫抖的肩膀,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緊緊地抿著唇臉色鐵青地看著阿麥。
“大哥!”阿麥紅著眼圈看了看唐紹義,移開眼神,澀著嗓子說道,“我真恨我自己為什麼要長成這個樣子,有時候都想幹脆把臉劃花了算了,省得再因為模樣受人欺辱。再說我以後怎麼娶媳婦啊,人家姑娘準得嫌棄我長得女氣,不夠男人。還有,大哥,”阿麥又突然抬頭看唐紹義,一臉緊張地問道,“我都十九了,一根胡子都沒有,如果我要是一直不長胡子怎麼辦,那豈不是跟宮裏的太監一樣了?”
聽她這樣說,唐紹義的臉色緩和了下來,用拳捶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傻小子,沒事胡想些什麼,這就想媳婦了?你才多大!等以後再長幾歲,身體養得壯了,誰還敢說你女氣?就你這樣的相貌,個子也不矮,以後再長點肉,那可是名副其實的英俊威武了,說媒的能踩破家裏的門檻。放心吧,傻小子,媳婦是一定能說上的!”
阿麥不好意思地笑笑,問:“真的?”
唐紹義也笑了,不過卻沒回答,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阿麥的肩膀,“行了,好好養傷吧,我得走了。”他把自己的披風往阿麥身上一扔,便跳下了車,走了兩步又轉回來挑起車簾說道,“你再等等,我想法去給你找條褲子來,別老光著腿對著徐先生了。”
阿麥輕笑著點頭,唐紹義也不由得跟著挑了挑嘴角,看著阿麥的笑容有些出神,然後猛地回過神來,撂下車簾扭頭便走,直到離車遠了才停下來。他站在那裏怔了怔,突然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聲音清脆,夜色中傳出去很遠,嚇得自己也是一驚,四處掃看了一下並沒人注意,這才低低咒罵了兩句,大步地向自己營中走去。
夜色之中,巡營的軍官和士兵們舉著火把在營帳之間穿行,像是一條遊龍悄寂無聲地在軍營裏盤旋,隻偶爾發出一兩聲金屬盔甲的摩擦聲。
徐靜往常下車活動手腳的時候,大多都是在騾車的周圍隨意地伸伸胳膊動動腿,可今天他活動的範圍卻有些廣,他先是轉悠到了商易之的營帳,見商易之沒在營中,他也沒問將軍在哪,隻是隨意地問了門口的侍衛一句張生哪裏去了,便有人告訴他說張生陪著將軍巡營去了。徐靜點了點頭,又背著手往回溜達,那侍衛見他連火把都沒舉,便很殷勤地要去給他點個火把。徐靜搖了搖頭拒絕了,高深莫測地晃出一根指頭指了指天上。那侍衛有些糊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夜空,一臉不解地看著徐靜。
徐靜咧著嘴角笑了笑,捋著胡子搖了搖頭,也沒搭理那侍衛,轉身晃晃悠悠地走了。他也沒回騾車那裏,往山前走了沒多遠,果然見商易之就帶著張生一人從前麵過來了。
“先生?你怎麼來了這邊?”商易之有些奇怪,他轉完大營之後又去看了山前的哨卡,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徐靜,更想不出徐靜不在騾車裏休息,大半夜地往這邊來幹什麼。
徐靜瞥了眼在一邊給商易之舉火把的張生,抿了抿嘴,笑道:“夜裏無眠,出來看看月色,不知將軍可有興致一同賞月?”
今天隻是初五,天上月亮的形狀可想而知,再加上這荒郊野外的,又是初冬,萬物蕭條,即便是月圓之時也沒什麼賞頭,更何況這剛露個牙的新月呢?
不過,既是賞月,那自然就用不著火把了。
商易之目光閃動,笑了笑,揮手遣退了張生,對徐靜笑道:“既然先生相邀,那易之就隻能相陪了。”
徐靜四處看了下,指著軍營後麵的山坡說道:“那裏月色最好。”
商易之點頭,兩人找了處平緩的山坡慢慢向上行。
今夜雖無明月,可天上的群星卻是燦爛,星光閃閃,襯得山間的夜空都不再是沉重的黑色,而是濃鬱的深藍,像一塊上好的絲絨,掛在天幕之間,映出淡淡的光華,彌漫下來,給群山之間也蒙上了細密的紗,望過去影影綽綽,朦朧中透露著清晰。
張生舉著火把遠遠地綴在後麵,商易之負著手慢慢走著,神態悠閑而泰然,根本不問徐靜為何要邀他來賞月。山雖不陡,可夜間行來並不輕鬆,徐靜不比商易之,才隻到半山腰便有些氣喘了。商易之停了下來,笑著看向徐靜。徐靜用手撐了膝蓋,搖了搖頭,歎道:“不行了,老了,老了。”
商易之沒有去安慰他,隻是找了處平緩的地方,從四周拔了些幹草鋪在地上,坐下了才抬頭對徐靜笑道:“先生來這裏坐一下吧,賞月也不見得非得到山頂不可,我看這處山坡正好。”
徐靜笑了笑,走到他身邊坐下。
兩人看著夜空一時無語,好一會兒徐靜才突然笑道:“我知道將軍在想些什麼。”
轉頭見商易之略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徐靜捋著胡子眯了眯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將軍在想,這樣迷人的夜景,旁邊要是個美貌女子相伴該有多好,那才真可謂是俠骨對柔情了呢!為什麼坐著的是個糟老頭子呢?可惜,可惜了啊!”
商易之怔了怔,愣愣地看了徐靜片刻,突然間嗤笑出聲,然後笑聲越來越大,後來竟然止不住笑倒在地上。他仰麵躺在山坡之上,大笑道:“知我者,先生也。”
徐靜卻不笑了,隻是靜靜地看著商易之。
商易之的笑聲也漸漸停了下來,眼睛看著夜空,突然問道:“先生怎麼看?”
“看什麼?”徐靜故意問道。
商易之扯著嘴角笑笑,輕聲問:“先生是為了什麼來找我呢?”
“將軍心中有疑問,徐靜心裏也有疑問。”徐靜答道。
商易之問:“我心中有什麼疑問?”
徐靜答道:“雙兔傍地走,安能辨雌雄。”
商易之對徐靜的回答不置可否,接著又問:“那先生心中的疑問是什麼?”
“不知將軍如何對待自己的疑問,是要尋個究竟,還是……”徐靜話到一半卻停了下來,隻望著商易之不語。
商易之沉默了片刻,淡淡說道:“是雌是雄與我何幹?”
徐靜笑道:“將軍既然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商易之轉過頭看徐靜,輕鬆笑道:“雖這樣說,不過還是有些好奇心的,到底這兔子從何而來,又因何雌雄莫辨,畢竟這敢往狼窩裏衝的兔子並不多見。先生怎麼看?”
徐靜垂了垂眼簾,說道:“敢往狼窩裏衝,並且從狼窩裏活著出來,不管它長成什麼樣子,都隻可能是個雄的了,要是雌的,還怎麼鼓舞人心?”
商易之沒說話,隻是輕輕頷首。
徐靜又笑道:“將軍應該好好馴養一下這隻兔子,我看隻要喂得好了,有朝一日它也許就會長成為一頭猛虎。”
“哦?”商易之微微揚眉,“依先生的意思,如何馴養?”
“養在身邊自然是不行的。不如……”徐靜似笑非笑地看著商易之,故意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硬起心腸,繼續把兔子放進狼窩裏,或許它會被群狼吃掉,或許,它成長為百獸之王。”
商易之微微怔了片刻,和徐靜對望一眼,兩人相視大笑。
這爽朗的笑聲驚動了不遠處那些夜間勞作的小動物,它們放下了爪中的草籽,齊齊地看向這邊。就連遠處舉著火把的張生聽到笑聲都不禁有些疑惑,不知自家將軍和徐先生在談論些什麼,竟能笑得如此開懷。
第二日清晨拔營之前,唐紹義竟然真的讓人給阿麥送來了一條夾褲,居然還是南夏軍中樣式。阿麥驚喜萬分地翻看著手中的褲子,雖不像是新的,可質地卻很是不錯,她比了比,有些長,不過這不是問題,隻要挽起一圈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