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嗜血 噩夢 雌雄(1 / 3)

野狼溝地處江中平原頂端,雖叫作溝,卻是一條狹窄的平原。寬闊的江中平原順著烏蘭山的走向從南往北逐漸縮緊,到此終窄成細長的一條,被當地人以“溝”稱之。溝西麵是高大巍峨的烏蘭山主脈,東麵則是一些高低起伏的丘陵。

那夜,北漠常鈺青的騎兵就是借著西麵的山坡衝下,殺入沉睡中的靖陽援軍的軍營,把十五萬大軍屠殺殆盡,然後就地挖了幾個大坑一埋了事。

也許是埋得淺了些,從那以後,每到半夜,這緩坡上就浮動著一些幽幽的藍火,像是一個個冤死的魂魄。這附近原本也住了些農家獵戶,戰後就都搬走了,野狼溝就更加荒涼了起來。

青豫聯軍是在十一月初三到達野狼溝,果然趕在了北漠大軍之前。探子回報,北漠由大將軍陳起領騎兵兩萬、步兵五萬,由靖陽南下,已經到了野狼溝北五十裏的小站鎮,駐紮在了那裏。

商易之和徐靜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絲激動和興奮,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

徐靜說道:“天助我也,我們還有時間讓大軍休整一夜。陳起已在小站,明早拔營必然是騎兵在前,輜重押後。隻要進了野狼溝,陳起的騎兵就難以有用武之地,待把他的騎兵打蒙,後麵的步兵不足為患。”

商易之讚同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按照既定計劃部署兵力。

兩萬多南夏軍在野狼溝中擺成一個密集方陣,將通道堵了個嚴嚴實實,其兩側山坡上又各藏了五千弓箭手,如兩隻臂膀向前傾斜展開,虛虛抱住步兵陣前。軍中僅存的一千騎兵,則聽從唐紹義的建議,埋伏到了北側遠離戰陣的山坡上。

一個個將領領命而去,南夏軍休整一夜之後便按照不同的軍種布成了不同的方陣,正中的步兵方陣主力正是由商易之的青州軍組成,每名士兵手裏都拿了長矛,隊列嚴整地守在那裏。

“用長矛陣對騎兵?”阿麥看著下麵的步兵陣,問身邊的唐紹義。

唐紹義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卻讓阿麥感到一種陌生的肅殺之氣從其上蔓延開來,他平靜地回答道:“世人皆道北漠韃子鐵騎無敵天下,卻不知我靖國公早在二十年前就曾說過,隻要能迫使騎兵正麵進攻我嚴整步兵方陣,那麼步兵將擁有巨大的防禦優勢。”

阿麥隻道就是在這裏伏擊北漠大軍,誰承想是這樣麵對麵地打一仗,她不由得想到父親曾無意間提起過步兵和騎兵各自的優缺點,倒是和唐紹義說的道理有些相似。

唐紹義習慣性地用手撫摸了一下腰間的佩劍,突然問阿麥:“為什麼非要把劍還我,我既送了你,就是真心給你,再說這劍雖是軍中配置,可卻是軍官自有之物,可以送人的。”

阿麥粲然一笑,拍了拍腰間的彎刀說道:“大哥,我隻學了點刀法,耍起刀來倒是順手。我知大哥是誠心送我佩劍,但我帶著沒有用,反而糟蹋了這把好劍,還不如交到大哥手裏多飲些韃子的鮮血。”

唐紹義不是個婆媽的人,聽阿麥這樣說,頓了下又關切地問道:“刀可使得熟了?”

阿麥笑道:“嗯,張生是個好老師,他教得很仔細,再說我又聰明,當然學得快了。”

見阿麥自誇,唐紹義的臉上也露出了少有的笑意,眼神掃過阿麥閃過一抹溫柔,又轉了頭去靜靜地看著山下,突然輕聲問道:“阿麥,你怕不怕?”

“怕?”阿麥一愣,隨即又笑了,搖了搖頭,說道,“不怕,我不怕。”

唐紹義轉回身看向阿麥,抿唇笑了笑,堅毅地說道:“阿麥,我得走了,大概等不到中午,韃子就會來了,你快回將軍身邊吧。”

阿麥點頭不語。

唐紹義垂了一下眼簾,又低聲說道:“自己多小心。”說完便縱馬往山下奔去。

阿麥心中有些惻然,似乎每一次和他分開的時候,他都是先轉身離開的那個,頭也不回地離去。她突然苦笑一下,用力地搖了搖頭,把腦子裏不該有的傷感逼了出去。

十一月四日清晨,北漠大軍從小站拔營,果然是騎兵在前,步兵在後,最後麵攜帶的是糧草輜重。在距離南夏軍二十裏的時候,北漠的斥候就發現野狼溝前有小股的南夏騎兵,忙回報前鋒將傅衝。

傅衝出自北漠將門,曾和常鈺青並稱軍中雙秀。此人性情孤傲,剛愎自用,常鈺青千裏奔襲南夏援軍而成名之後,傅衝心中甚是不平,今聽斥候回報發現南夏騎兵不驚反喜,命前鋒騎兵繼續前進,並沒有把消息回報中軍元帥陳起。

中午時分,北漠騎兵先鋒進入野狼溝內,果然見有南夏步兵列陣等在溝內。傅衝不以為然,一心想在後麵陳起到來之前結束這場戰鬥,不聽部下勸阻,命令騎兵出擊。北漠騎兵絲毫沒有發覺南夏軍藏在兩翼的弓箭手,直接進攻步兵方陣。成千上萬的騎兵成緊密陣形疾衝過來,仿佛連旁邊的烏蘭山的主峰都被撼動,黃土被千萬隻馬蹄揚起,遮天蔽日。

北漠騎兵的速度越衝越快,距離方陣越來越近,衝在前麵的騎兵已經揮舞起彎刀,可眼看著就要衝入對方戰陣的時候,他們麵前那些步兵突然蹲了下去,然後就是迎麵而來的鋒利的矛尖。

騎兵的速度已經提到了最快,停下已是不可能,那些北漠騎兵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坐騎衝入那矛林之中。有些人被長矛直接挑上了天,還有些人自己避過了,身下的馬卻被長矛紮透了,倒下去,人還是被狠狠地拋了出去。

與此同時,兩側山坡忽有密集箭雨襲來,一陣緊似一陣,北漠騎兵被步兵陣擋在那裏,避無可避,中箭者無數。短短不過片刻工夫,數以千計的北漠騎兵落馬,沒了主人的戰馬四處衝撞,給北漠騎兵帶去了更大的麻煩……

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很多年後,南夏軍事院校的教科書在提到野狼溝之戰的時候,還專門強調了這場戰爭的冒險性和巧合性。兩萬步兵攔擊北漠兩萬騎兵,謂之險;北漠騎兵將領是那個狂妄自大的傅衝,謂之巧。這兩者於野狼溝之戰的勝利,缺一不可。

這場戰鬥一直持續到午後,南夏兵開始進攻,北漠先鋒將傅衝被射斃,北漠騎兵已無餘力抵抗,立即向後退走。北漠步兵到達野狼溝的時候,正好撞上潰逃的北漠騎兵,雙方撞在一起,一時間人仰馬翻,北漠人被自己騎兵踩踏致死者不計其數。緊跟在北漠騎兵後麵,南夏軍隊已經撲殺了過來。

緊要關頭,北漠步兵卻出人意料地鎮定下來,在軍官的指揮下開始展寬隊列間隔,放自己的騎兵通過,明顯軍中有人在指揮操縱,穩定軍心。

商易之一直在山坡之上觀察戰況,見此眉頭驟緊,用目光詢問了一下身側徐靜,得其點頭應許,便沉聲吩咐阿麥道:“去告訴唐紹義,提前行動,衝擊北漠步兵後方。”

阿麥應諾,快馬加鞭地向唐紹義騎兵埋伏處馳去。隻剛趕到野狼溝口,就見北漠軍後方突然亂了起來,唐紹義已經率一千騎兵在敵陣後方插了進來。阿麥一笑,知自己不用再去了,便掉轉馬頭回商易之處複命,不料轉身時,忽看到北漠軍中豎起了一麵大旗,上麵大大地寫了一個“陳”字。

陳起!阿麥猛地反應過來陳起在此,他就在離她不足百丈之處!

她牙關緊扣,臉上毫無血色,握韁雙手都已經攥得有些青白,眼中更是燃著兩簇火苗,目光死死地鎖著那麵“陳”字帥旗。突然間,她雙腿用力猛夾馬腹,一抖韁繩縱馬向北漠軍中衝了過去。

她要去找他,她要去問他為什麼!

南夏和北漠的士兵已經拚殺在了一起,場麵極其混亂,阿麥縱馬從山坡上衝下,竟穿入兩國士兵混戰的地帶,直往北漠軍深處衝去。她揮著手中的長刀,不時地從馬背上俯下身子砍倒擋路的北漠兵,血濺髒了她的衣衫,還把她胯下那匹灰白色的馬都染紅了……她從沒有殺過這樣多的人,也從沒有發覺自己的騎術竟是這樣好。

這一刻,阿麥已不再是阿麥,她成了一把殺人的刀。

阿麥揮刀砍向馬前一個北漠兵,強勁的衝擊力令刀深深地嵌入那人的體內,她已經聽不到那人痛苦的嘶喊聲,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她麵前無聲的畫,一幅幅地換下去,每一張上都有一張痛苦的麵孔。

她剛費力地把刀從一個人身上拔出來,還來不及揮向另外一個人,突然覺得身下一矮,胯下的馬已經被人刺中了脖頸,壯碩的身軀轟然倒地。阿麥的反應已經不再通過大腦,下意識地蜷身就往旁邊滾去,在舒展身體的同時用刀剁下了麵前敵兵的半個腳掌……

這樣的阿麥,哪裏還是原來的阿麥?!

她的腦子裏已是一片空白,身體下意識地避過旁邊砍過來的刀劍,揮動著手中的刀,一步步地往北漠軍深處走去。

那麵寫著“陳”字的大旗離她越來越近,麵前的人被她用刀劃斷了喉嚨,血從傷口處噴水一樣地射出,落到她的頭發上,然後再順著額發流下,迷住了她的眼睛。她似乎又聞到了血腥味,像是那夜父親的血,映著刺目的火光,有著別樣的紅。

力氣終於快用完了,可麵前卻也無人敢來阻攔她。阿麥浴著一身的鮮血,迸發著沁骨的殺氣,就這樣一步步地堅定地向那柄大旗殺去。

那旗下,正站立著一位身材頎長的青年,穿一身北漠傳統的黑色戰袍,手扶著腰間的寶劍,神色漠然地看著陣後衝出來的南夏騎兵。

陳起就是為了吸引北漠軍身後突然冒出來的南夏騎兵才故意豎起了帥旗,見那股騎兵果然向自己這裏衝了過來,他淡淡地笑了,可這笑意未到眼底便收了回去。他隻是站著,視四周的廝殺如無物,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敵軍騎兵試圖衝破自己的騎兵向這邊殺來。

那些南夏騎兵漸漸逼近,陳起身後的親兵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牽了陳起的坐騎上前勸道:“元帥,還是上馬吧。”

陳起溫和地笑了笑,沒有拒絕下屬的好意。他身邊的親兵怕主帥有失,默默地變化著陣營,不動聲色地把陳起護在了中央。

就在這時,戰場西側忽傳來一陣騷動,引得陳起轉頭往西邊看過去,隻見一個南夏兵竟孤身一人殺入了自己軍陣深處,就像是剛從地獄中殺出的凶煞一般,所到之處北漠兵紛紛駭然避讓,任其一步步地向中軍殺來。

陳起眉頭微皺,旁邊一個將領看到了,連忙說道:“讓我去除了那個南蠻子!”說完不等陳起吩咐便拍馬趕上前去。

這邊的阿麥使盡全身的力量才把旁邊刺過來的長槍劈開,來不及再往敵人身上抹一刀,那人便往後麵退了去,很快又有個槍頭對準了她。好多的人啊,殺不完的人,砍倒了一個又冒出來一個,總是有英勇的北漠兵從後退的人群之中挺身而出,攔住她的路。

可她,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阿麥咬緊了牙,握刀的手微微抖著,往前邁了一步,逼得那些北漠兵跟著她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麵前抖動的槍尖,她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他們怕她,雖然她現在已經殺得沒了力氣,可是他們卻被她殺怕了。她冷笑著,又往前邁去,突然間右腿一軟,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往前栽了過去。

倒下去,便會是亂刀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阿麥隻覺得心中一凜,左腿急忙向前跨了一大步,手把刀往地上一撐,勉強止住了前撲的勢道,單膝跪倒在地。不知從哪裏射過來的箭,正好射中她的大腿,箭頭入肉很深,幾乎要將她的大腿射穿。

一時間,四周的那些北漠兵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雖見阿麥突然跪倒在地,可剛才她死命砍殺的情景還是震懾著他們不敢妄動,隻是在四周圍著不敢上前。

阿麥想撐著刀站起來,幾次努力卻都被腿上那刺骨的疼痛拖了下去,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終於,旁邊有敵兵嚐試著向她走了一步,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難道就要這麼死了嗎?阿麥終於放棄了再站起來的念頭,就這樣跪在地上,透過眼前的猩紅看向遠處,那裏的帥旗還在迎風抖動,血糊得她眼前一片模糊,讓她看不清楚那下麵站立的人。

帶著腥味的刀風已經碰到了她的臉上,她卻一下子輕鬆了下來,沒有恐懼,沒有怨恨……

就這樣死去吧,死了便一切都解脫了,不用再逃命,不用再流浪,不用再去扮男人,也不用去問為什麼。可以見到父親、母親……父親會把她高高地舉起來,笑著用胡子刺她的臉頰。母親呢?還會拿著竹棍追在她屁股後麵嗎?追吧,那也沒關係,她知道母親向來隻是嚇唬她的,她哪裏舍得打自己。

可是……那裏會有陳起哥哥嗎?

有,有的。有那個陪著她玩耍陪著她長大的少年,有那個會紅著臉拍她腦門的青年……阿麥笑了,在死亡來臨的這一刻,她突然很輕鬆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與臉色極不相稱的白牙。

這個笑容……竟是久違的燦爛。

那個笑容,透過飄著血雨的天空,穿過無數廝殺聲,像支無比鋒利的箭,一下子就射穿了陳起的心髒。阿麥!這是阿麥!雖然她穿了男裝,雖然她長高了很多,雖然她一臉的血汙,可這個笑容就是她的,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個笑容,無比燦爛,一下子就點亮了他身後的天空。

陳起隻覺得心中一窒,胸腔像是被人狠狠地擠住了,再也吸不進去半點空氣。他想製止那向她落下的刀,可是張了嘴卻已是發不出聲音,整個人都僵住了,隻能坐在馬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刀一寸寸地逼近她的頭頂。

阿麥閉上了眼,雖抱了必死的念頭,可胳膊卻還是下意識地抬了起來,去迎那落下來的刀鋒。等了半晌,那刀卻沒有落下,阿麥不解地睜眼,見那敵兵胸膛正中插了一把劍,砰然向後倒下。

這把劍,她認識,這是唐紹義的佩劍,是她還給唐紹義的佩劍!

唐紹義從遠處縱馬衝過來,眼看阿麥就要人頭落地,急切間來不及抽箭搭弓,直接將手中的佩劍擲了過來,堪堪救了阿麥一條性命。

阿麥不及反應,唐紹義就已經來到了她身前,俯身用手一撈便把她抄到了馬背之上,急聲喊道:“我們走!”

一個北漠將領拍馬迎麵而來,手中長刀一揮直接向阿麥和唐紹義砍過來,唐紹義手中沒有兵器,不敢硬擋,攬住阿麥順著刀鋒向後仰去。兩匹戰馬相錯而過,淩厲的刀風貼著阿麥的鼻尖擦過來,阿麥急忙舉刀相架,兩刀相擦,火花四濺,整條手臂頓時就麻了,手中的刀險些掌握不住。

阿麥悶哼一聲,唐紹義推著她坐起身來,沒有時間詢問她怎樣,隻是驅馬向外衝去。一群群的北漠兵湧了過來,阿麥把刀塞給身後的唐紹義,利落地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馬頸。唐紹義手中拿了刀,如虎添翼,這些北漠步兵怎能再攔得住他,幾番劈砍之下,他們就已經衝到了戰場邊緣,西邊的山坡之上。

唐紹義這時才敢去看阿麥,見她右大腿上中了一支箭,血已經把一條褲腿都濕透了,他不敢貿然給阿麥拔箭,隻得狠心說道:“忍住了!”說完不等阿麥反應便揮刀把箭身削斷,隻留了箭頭在阿麥腿上。

阿麥慘叫一聲,身體一僵便虛脫般地栽下馬去。唐紹義急忙扶住了她,見她牙關緊扣,臉上的冷汗混著血水流了下來。

身後的北漠中軍有些異動,唐紹義回身,見原本已經有些穩住陣腳的北漠軍竟然又亂了起來,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不過此刻也沒空細想,隻想趕緊把阿麥送回商易之那裏,尋軍醫替她診治。

“阿麥,你再忍一忍,我馬上送你去商將軍那裏。”唐紹義說道。

阿麥的下唇已經被咬破了,隻是為了維持住靈台的一點清明,不讓自己暈過去。她受了傷,如果找軍醫包紮,很可能就會泄露了身份,所以她必須清醒著。

商易之正專注地看著山下的戰場,發現陳起像是突然失去了對軍隊的控製。北漠已顯潰敗之勢,勝利就在眼前,商易之的手禁不住都有些顫抖,生怕被人看出,隻好緊緊地握成了拳。

唐紹義帶著阿麥過來,兩人一起從馬上滾落下來,親衛忙把兩人扶到商易之麵前。商易之看到阿麥眼中一喜,可隨即就又布滿了陰霾,沉著臉,微眯著眼睛打量阿麥,冷聲訓道:“讓你去傳信,誰讓你去逞英雄了?”

阿麥已說不出話來,隻是拖著腿趴在地上,眼前的景物已經有些發虛了,商易之的聲音也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聽著有些模糊。

徐靜有些不忍心,八字眉動了動,勸商易之道:“將軍,阿麥失血太多了,還是先讓軍醫給阿麥包紮了傷口再細問吧。”

商易之看著阿麥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張生見狀忙和唐紹義一起架了阿麥,去尋後麵的軍醫。軍醫見阿麥渾身是血,一時也不知道她哪裏受了傷,忙讓唐紹義去把她的衣服脫下。阿麥雖有些暈,可心智卻還明白著,伸手攔了唐紹義,強撐著說道:“別處沒有,隻有腿上。”

說著便要自己去撕傷腿上的褲子,無奈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顫抖得連布都抓不住。

唐紹義把阿麥的手拿開,雙手扯了她的褲腿,用力一扯,一條褲腿便從大腿根上撕了下來。

阿麥的腿修長而結實,汗毛幾不可見,顯得皮膚細膩光滑,不像是男人該有的。唐紹義不知為何麵色一紅,不敢再看阿麥的大腿,隻是把視線投在了她的傷口之上。

箭插得很深,緊貼著骨頭擦過,幾近穿透了大腿,剛才在馬上和那個北漠騎兵對衝的時候又被撞了下,傷口被撕得更大,一片猙獰。軍醫用小刀把傷口闊開一些,把箭頭取了出來,糊上了金創藥,這才把傷口包紮了起來。

疼啊,撕心裂肺地疼,想大聲地哭喊,想放聲大哭,阿麥的嘴幾次張合,卻終究沒有喊出聲來,到最後還是緊緊地閉上了嘴。

張生從水袋裏倒出些水,想替阿麥擦一擦臉上的血汙。阿麥的手抖著,伸出手捧了水,一把把地洗臉,然後才抬起頭來,看著唐紹義,用已經變了音調的嗓子說道:“我很累,想睡一會兒,大哥去幫我問問徐先生,能不能借他的騾車一用?”

唐紹義擔憂地瞥了她一眼,讓人去問了徐靜,然後便想把阿麥抱到騾車上去。誰想阿麥卻伸手拒絕了,勉強地笑了笑,用一條腿站了起來,扶了他的胳膊說道:“不用,大哥扶我過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