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親衛 驚變 往事(3 / 3)

“滾!滾!都給我滾!”商易之厲聲喊道,提了劍轉身走開,回到掛在牆上的軍事地圖前,用劍尖順著地圖指到北漠都城的位置,喘著粗氣咬牙說道,“陳起,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阿麥本已走到了門口,聽到商易之後麵的話,人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裏,像是被人突然抽掉了魂魄,目光渙散,臉上血色全無。

豫州的城守府更加忙亂了起來,軍中的各級將領麵色慌張地在門口進進出出。阿麥靜靜地蹲守在院門邊,趁徐靜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拉住了他,問:“陳起是誰?”

徐靜麵上略帶訝色,不過還是回答她道:“陳起是北漠大軍的元帥,這次靖陽之戰就是他指揮的,不,應該說是這次北漠軍整個的軍事行動都是他的傑作。”

“他很厲害?”阿麥又問。

“我靖陽三十萬邊軍皆喪於此人之手,幾十年經營毀於一旦,從此韃子鐵騎進攻江中平原如入無人之地,你說他是不是厲害?同樣是三十萬的兵力,兵分三處,東西兩路大軍冒險深入我江北腹地,佯攻泰興引我邊軍回救,然後又千裏奔襲靖陽援軍。”

徐靜輕輕地捋了捋胡子,又感歎道,“這樣險中取勝的戰術,定是早已在底下演練了很久,北漠東西路大軍隻要有稍許的差錯都會把整個計劃毀掉。唉,更駭人的是,根據我們在北漠細作回報,這個陳起竟還不足三十歲,此等鬼才,恐怕已能與我南夏二十多年前的靖國公比肩了。”

阿麥聽著,身體竟然要不受控製地發起抖來,駭得她連忙用力握了拳,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才能讓自己貌似無事地站在那裏聽著徐靜的話。

徐靜說了幾句後便停了下來,眯著小眼睛打量了一下她,問道:“你既然都要走了,還打聽這些幹什麼?”

阿麥強扯了嘴角笑笑,搖了搖頭,不理會徐靜的驚愕,轉身離開。她身上還穿著商易之親衛的服飾,所以走在城守府裏倒也沒有人攔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出了城守府,走到了豫州城的大街上。街上還有著匆忙走過的行人,日常的生活還在繼續著。豫州城內的百姓隻知戰事將近,卻不知道他們三十萬戍邊將士已經死在了北漠人的鐵騎之下。

徐靜的話還在耳邊響著,那個還不足三十歲的北漠元帥,那個兵行險招的軍事鬼才,應該就是他了。陳起,這個她一直努力遺忘的名字,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南夏的細作真是不行,阿麥嘲弄地笑笑,竟然連他的真實歲數都搞不清楚,她記得很清楚,他長她八歲,今年應該是二十七歲了吧。

阿麥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陳起時的情景。她記事很早,很小的時候的事她都能記得,可是卻沒有一件像這件事記得那樣清楚,好像就發生在前幾天似的,回憶起來,幾乎連他的每一個表情都還能記得住。

她那時正好六歲,正是人嫌狗厭的年紀,爬樹下河什麼都敢幹。有一次把母親實在是氣急了,母親拿了小竹棍比量她的屁股,然後恨恨地威脅說:“麥穗!你給我記住,你是個女孩子!下次你要是再敢跟著牛家的小子下河摸魚,老娘就把你的腿敲折了!”

她嘿嘿地笑,衝著母親做了個鬼臉,然後撒腿就往院子外麵跑,她知道,母親是追不上她的,而且母親一出了大門就會變成很溫柔很賢惠的樣子,絕對不會拿著竹棍子追她。誰知剛跑到大門口,她就撞到了剛進門的父親,父親一把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舉到半空中爽朗地笑道:“阿麥丫頭,來讓爹爹親一口,想爹爹了沒有?”

她歡快地抱住了父親的脖子,大聲地喊:“想!”

父親笑著放下了她,又過去抱了抱迎過來的妻子,然後回身拉過一直靜靜地站在大門口的少年笑道:“這是陳起,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

她好奇地看著他,圓滾滾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父親問她:“以後這個大哥哥陪著你玩,好不好?”

她沒有回答父親的話,隻是盯著那少年問:“你會不會爬樹?”

少年緩緩點了點頭。

她又問:“那你會不會去河裏捉魚?”

少年還是點頭。

於是她就走到他麵前,仰著頭說道:“那好吧,以後我就帶你一塊玩吧。”

她說得一本正經,跟小大人似的,惹得父親母親都笑了。父親笑過了,拉了她的手放到少年的手裏,直視著少年的眼睛,溫聲說道:“陳起,以後阿麥就交給你了。”

少年的臉色有些可疑的紅暈,抿著唇角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時的阿麥還不太明白父親話裏的意思,所以當偷聽到母親和父親說陳起是不是比阿麥大得太多了點時,她立刻就從床上蹦了起來,大聲地喊:“不大,不大,陳起哥哥正合適!”

是啊,他正合適,他是她最好的玩伴和保護者。

他們一起朝夕相處了八年,她從頑童長成了豆蔻年華的少女,而他則由青澀少年變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到後來,她已是漸漸明白了父母最初的用意。

十二歲時,他成年,成年禮舉行完了後她揪著他的袖口問:“陳起哥哥,你是不是可以娶我了?”

她沒有一點少女應有的羞澀,反倒是他紅了臉。

十四歲時,她拉了他坐在院後的那棵老槐樹下,用肩膀撞了下他的,問:“陳起哥哥,以後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

他目光溫柔地看了看她,然後又把視線投向遠處的天空,輕聲說道:“小橋,流水,人家。”

她嘿嘿地笑,不等他說完就用手指了他的鼻尖叫道:“你是不是又偷跑到書房去看我爸的書了?”

他輕笑著用手抓下她的手指,卻沒有鬆開。

她湊近了他的臉,一本正經地問:“陳起哥哥,你到底什麼時候娶我啊?”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不知不覺中,臉就緩緩地低了下來。她突然想起來父親經常避著他們和母親做的事情,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想親我?”

他一怔,臉上閃過可疑的紅色,忙就坐直了身子,瞧她仍定在那裏直直看著自己,頗有些惱羞地把她湊近的腦袋推開,先是瞪她,很快卻又無奈地笑了起來,手掌撫上她的頭發,輕聲說道:“阿麥,你還太小。”

再後來,他突然因事要離開,和她講好了等她十五歲及笄的時候回來娶她。她便等著,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那麼久,她整天地跟在母親屁股後麵,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問她生日怎麼還不到,陳起哥哥說了等她十五歲就回來娶她。

母親被她纏得直翻白眼,轉了身吼道:“麥穗!你給我老實地待到二十再嫁人吧!十五你就想給我嫁人?你媽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要是敢說這話,你姥姥能把我的皮都打熟了!”

姥姥?她從來沒有見過姥姥,所以母親的恐嚇對她沒有什麼威力。

父親聽了總是笑,然後就用眼角掃著母親,拖了長音地念道:“女大不中留哦——”

她的十五歲終於到了,他沒有失言,他回來了,同時也帶來了一群殺手……

那天的情景她永遠不會忘記,甚至在開始的兩年裏,她隻要閉了眼就能看到那個場景,刀光劍影,火光衝天,母親淒厲的喊聲就在耳邊響著,她說:“阿麥,快跑,往後山跑,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阿麥握緊了拳頭,用力地咬著牙關,生怕自己就在大街上發起瘋來。已經過去四年了,可是那些情景為什麼還曆曆在目?火焰的溫度、鄉鄰的喊叫,甚至連空氣中的血腥味都還能聞得到,她知道,那是父親體內流出的血。

她是想忘了啊,為什麼偏偏忘不掉?母親說不要她報仇,母親說隻想讓她活下去,沒有仇恨地活下去,快樂地活下去。母親說她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可是,這樣的她,還能有幸福嗎?

下身突地躥出一股熱流,有些黏濕,她想可能是月事來了吧。她十五歲才來的初潮,正好趕在生日的前兩天,母親當時還笑她,說這倒是真算成年了。可自從那場變故以後,她的月事就極其不準,經常是一年半載地才來一次,而且量也很少,基本上一兩天就過去了。她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這樣更好,她一直是扮了男裝的,這樣沒有月事反而更加方便起來。

阿麥用力地掐了掐手心,讓意識清醒了些,數了數身上僅剩的一些錢,然後去布店裏買了些白棉布,又買了裏麵換洗的衣服,拿著便去了客棧。這個戰亂的時候,客棧裏的住客很少,她又穿了身軍衣,所以掌櫃對她的態度極好,很快就把她要的剪刀針線之類的拿來了。

阿麥關了門,清理了一下身體,開始用厚實的白布縫製裹胸布。

第二天,等月事幹淨了,她又向小二要來了熱水,很認真地擦拭身體,她擦得很認真,知道這次擦完了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淨完身後,阿麥纏上了新的裹胸布,換上幹淨內衣,這才又重新把外麵的軍裝穿好,開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