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路難(-)(3 / 3)

穿林,過河,繞山道,好在有老人照拂,二人在掌燈後不久,就到了寨子。

老頭與他一路交談,感覺他的脾性也對胃口,就托大了幾分,說:“你小子要敢欺負了人家小姑娘,別看你是參將,就是將軍,老頭子也要找人和你算帳!”言語間去了幾分陌生,更多的是對那位姑娘的掛記。

他,聽了,慘慘一笑,道:“嗬嗬,怎麼會呢?”

心中卻是曉得再也不能如以前那般不明不白了。信上的字跡是她的,而那個要嫁給英雄的女子,卻不知又在作著與那個英雄相會的夢。即日送書,心有所掛念,不能安然遠望,馳騁千裏而來的這個柔弱不甚多言的女子慢慢的一幕幕自眼前漸漸顯來……

記憶深處中,那處高樓上,有一扇窗戶開著。

一抹*從遠山淡淡顯來,淺綠色開始滲透這片土地。三沿街是條大街,很長很長的延伸開。長街盡頭的高牆裏,樹色已經開始泛青了。

經過寒冬,飛雪落過後,簷前的冰,早化去了。化成水,滴在屋簷下,四散開來。那點滴相繼的雕琢,簷下就有了幾多小小的土窩。那土窩中間是最深的,圓潤如玉般模樣,而周圍卻是逐漸的高了起來,像是一隻張開的鐵鍋想要去盛一些什麼東西來熬煎。

有錦衣人騎著青驄馬緩緩過街,來來往往的行人,紛紛讓道。人群好一陣慌亂之後,又重新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樓,是天寧城最大的酒樓,“醉月樓”。

樓頂上是青灰色的一排排瓦片,象是草魚的鱗片樣,密密排開,很是嚴整。

時間恰好是太陽驅趕晚夜的寒氣之後。露珠也已經脫落,留在年前的枯葉上的是一滴水消散的印跡。那個印跡,一圈圈,不是很整齊的緩緩向著中間收縮。也有那些從葉角在風中滴落的,所以,有很多露珠的印跡,看起來,那些圈,少了幾許,殘缺的地方像是被刀給砍斷了……

開著窗戶的是三樓,窗戶旁是烏楠木的桌子,黑色,明亮的幾乎能照出人的影子。太陽恰好透過窗戶,斜照過桌子的一半。桌上,有一個雕琢出寒江垂釣圖的青瓷茶壺,三個白玉茶杯。於是這個一隅的小雅座一片光影。

坐在初春陽光裏的,是個十五歲左右的男子,雖然看起來還沒有展開相貌,但是棱角分明,麵色有幾分蒼白,卻透出一點劍眉虎目,幾分威勢,穿一身青色儒袍,腰掛一塊墨色虎頭玉佩,端坐窗前。看他的雙手,手指細長,看起來似乎柔弱,但偏偏動起來露出地是幾分剛毅。幾縷清風吹來,微微有點涼。

他對麵,那扇閉著的窗戶後麵,是兩個明眸皓齒的女子。年紀都不是很大。那個個子較低的女子約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唇紅齒白,柳葉眉,丹鳳眼,一雙眼睛流轉之間,秋波蕩漾。把身邊地窗戶半開,探頭探腦的往樓下瞧,不時的就突然笑起來。玲瓏花簪,紫金地耳墜,穿一身紫衫,雙手各帶著一串銀色的手鈴,她雙手動一動間,鈴聲清脆,煞是好聽。腰下掛一塊赤色丹鳳玉佩。

紫杉小姑娘旁邊,坐著個黃衫翠袖的女子,年紀稍微大點,十七八的樣子,清眉秀目,正是風華將展,看起來似乎平常的五官,恰好的點綴在她的麵容上,有幾分雍容大度。手腕上帶著碧玉鐲子,飛花簪,翡翠耳墜,腰下掛一塊白色仙鶴玉佩。

長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在下麵,走過來,然後,走過去。

紫杉的小姑娘,又開始笑了:“碧姐姐,你塊來看,那個女孩子脖子上插著束草,多好玩。姐姐,快來看,有好多人圍著呢。”黃衫女子凝起雙眉,瞪了儒生一眼,低聲喝道:“玉兒,別鬧了。”青衣儒生的眼裏閃過一絲冷盲,旋即,又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紫杉女子,是大宛烈王的女兒,名鄭晴玉,好著紫衣,封紫玉郡主。烈王,鄭拓,是當今大宛國主的叔叔,位高權重,為人意氣揮灑,有大度。黃衫女子,是當朝禦史石泯之女,名石凝碧。青衫儒士樣的是當朝衛候雲清之子,雲言。

荒年不斷,百姓勞苦,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人不在少數。隻是此地乃是大宛都城,若是也有人來插標賣首,其他各地也就不用多想了。

繁華盛世麼,多麼遙遠的事啊?看看那幼年女子,骨瘦如柴,自己隨師父出去遊走間所見所聞,比這淒慘的更有勝者。惟願這女子能有好運氣吧。他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是為了見這紫衣女子,況他自幼就被人疏離,受的冷落不是一星半點,若是帶這姑娘回去,她受的屈辱,恐怕尤甚於她在此處的幾多難堪。倘能找到好點的人家,總好過跟自己進那個冰冷的府第,受盡人的折辱要好。

他自幼受人歧視,動輒被人冷嘲熱諷,縱有小過,換來的是重罰,受的苦楚,比那下人雖說要少,但是日子也不是十分好過。與他沾邊的下人,一個個被府上幾位夫人整的平日都不敢說他的名字。

小時候,雖不為女眷所喜,但是叔伯倒是對他很是照顧。及至後來因為一時貪玩,去了內宅,恰好內宅丟了一對手鐲,也不是什麼要緊東西,被人說是他拿了。他雖矢口否認,但是搜身的時候,卻正好搜出。他有口難辯,一次毒打,差點廢了他雙腿。他一個人生生的半年時間中暗處查探了好多次,查清楚,卻是幾個姨娘見他受了寵,心中不平,想了法子來整他。

自那以後,卻是沒幾個人照顧他了。他雖查明事實,卻也是被蓋棺定論,想要翻身,已是不大可能。過了幾日,有個丫鬟看他年幼可憐,平常多有照顧,甚至在他父親跟前誇起他來,恰好有人會客,便遇著機緣,被師傅收了徒弟。加上他自己努力,便有了今日成就。可那丫鬟,卻是被幾位主母用盡名目,賣出府門,送與人販子,不知去了何處。所以他自是認為那府中與他沾邊的沒幾個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