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路難(-)(2 / 3)

他低眉,走在夕陽中,穿街過巷,在冷風中,步入幽暗的小道,來到一個小小的宅院中。

院中此時居然有人,按照慣例,黃昏後,人們都已經開始休息,把自己囚禁在狹小似乎可以控製的空間中,因為巨大的黑暗降臨之後,無邊的未知與它帶來的恐懼將在人們的靈魂中肆掠。

來者是個村夫樣的打扮,布衣麻鞋,破舊的草帽在手中反轉。茶壺顯然已經空了。茶壺中灑出的水還沒有散盡,印在桌子上的水跡,已經收縮了一小部分,他不時地抬頭看門方向。

秋日的黃昏,有點冷了。院子裏的其他人都已經回屋了。

燭火還沒有亮起來。夜,還在黃昏下慢慢的醞釀。

看見他到了門口,趕緊迎了過來。說到:“來的可是雲參將?”

他看清了這張臉,平常,沒有過分的棱角,隻是有點黑,生活的困頓似乎沒有給他帶來很多困擾,應該是山裏的農人。灰塵在鞋麵與衣角。知道是走遠路而來。

“小弟正是,不知老丈是…..?”看眼前人有點眼熟,他有幾分詫異地看著對方。

“小老兒是山野小民,隻是受人之托,來找小將軍。”粗糙的麵龐顯出謙卑的笑容,在紅日黯淡下去的時候,似乎亮了起來。

“哦,勞煩老丈了。不知所為何事?”他不敢托大,趕緊走到老丈身旁,垂手而立。

他與山中人的關係不是很差。每年有一個月要去山中打獵遊玩。一來二去,倒也熟悉。好幾次都和當地得人在一起狩獵過,雖然他沒記住別人,可是,難保那些人不記住自己。何況當初自己一時興起,給人家帶來了好多麻煩,現在想來都有點過意不去。

那老丈也不說話,隻是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方手帕。

手帕上麵繡有一樹桃花,一彎流水。旁邊正寫著幾個字,“人麵桃花”。下方乃是一行蠅頭小楷,“仲毅贈,大宛元明五年春”。

卻正應了前人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那,筆跡宛如昨日,恰是自己兩年前寫來送人的,沒想到,她至今還存著。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混成一種異樣的滋味。

該來的,還是來了。抑或是不該來的來了。總之,來了,他已經無力逃避。在這之前,他想過,他認真地想過,然後兩手準備。自打前日傍晚,那隻受傷的碧眼清風送來消息後,他在等。他想去麵對,或者隻是為了一個願望。

“她人呢?現在怎麼樣?”他有點焦急地問道。

從天寧城到邊關八千裏路,那隻送信的鷹也需要飛三天,她用了六天時間。

碧眼清風是鷹獸的一種,極為罕見,及長大,雙眼碧色,渾身淺灰,紅喙黑爪,最難喂養。然而速度可稱得上,見風遠逝,幾欲無蹤。不想被他幼時得了,漸次馴熟。那碧眼清風本是天下間一等一的靈禽,速度奇快。世間難有人遇到,更別提抓到,養作寵物,往返送信。

這六天時間,她一個弱女子騎馬馳騁,一路行來,其間得受多少磨難才能到此地。心中似乎有點微微地痛。何況,要從天寧城這麼快趕來,需有良駒,而那匹馬,名字叫踏雪,是他送與她的。

歲月之河上的大浪翻來,一切都被打成瑣碎的記憶,其中,或是懷念,或是感歎……

她幼時本來體弱,看到自己沉於弓馬,不知為何,其間諸多苦楚受罷,也能有他七分模樣了。

想來是不放心,怕信有遺失,就迅即的趕來,自己放出去的碧眼清風鷹,此刻或許已經到了天寧城吧……

此次,不遠千裏,來到邊關,這,情義……

不論以前是誰,現在,一切已經明了了……

那個娟秀的麵容,隻在遠處調笑著,開始遙遠,而本是模糊,柔弱的另一個麵容,卻漸漸清晰,這結局,本是料定的,隻是他還想試一試。於是,這局,他以為,就此清晰。

“我將來要嫁的一定要是個大英雄。”那嬌笑娟秀的麵容顯了出來。而那個柔弱的女子,隻是在這明豔女子旁邊靜靜地看著他。一切地記憶,就這樣來了,漫灑成心湖中地浪潮,不見停歇,隻是翻滾,翻滾……

非是不懂,非是不明,隻是心頭還是不忍舍棄,到如今,自己可還會再忘情麼?

“城外驅羊寨。唉……她一路奔波,至少得有一場大病。一個姑娘奔波數千裏,就是一個壯漢子,連續幾天騎馬奔馳,也要累垮了,何況一個姑娘。昨天晚上她路過打尖,到了我家,一倒下,就昏了過去。都大半夜了,誰敢趕路啊,一個姑娘家….今天晌午醒來的的一件事,是問你在哪?然後就讓老頭我給你送信來了。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我家婆姨說了,現在她雙腿都被馬鞍給磨出血了….”老丈看了看他,歎了口氣,再看了看昏黃的天空,說。

天色昏慘,城門尚未關閉,他說,:“那事不宜遲,勞煩老丈了。”他心急如焚,很快找來兩匹馬,遞給老丈一個包裹,二人翻身上馬,向城外趕去。

此時,他也顧不了許多,隻是,惆悵與過往的縷縷糾葛,成了心中的紛擾,再難分離。

他覺得自己已經出離了情感的漩渦,在一旁觀望,守候。但,總有些東西,在心底,是讓人不能舍棄的。

是的,那隻是覺得。他在麻痹自己。然後讓自己更清醒的來判別這一切。

兩人一起上馬,老頭前麵帶路,趕往驅羊寨。邊塞的人,對於騎術稍有涉獵,那老人的騎術,也算各種強手。

青光已在遠處閃爍,晚霞慢慢的隱去。不知道被誰咬了一小口的月亮,掛在天際。夜霧彌漫了下來,打濕了二人的衣袍。冷風吹來過,他才覺得,秋意就這樣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