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也沒閑著,他在家裏擺滿香案,每天殺豬宰羊供奉各路神仙。孫秀本人還親自上陣,行“厭勝”之術,詛咒成都王、齊王軍隊潰散、身遭橫禍。

當時洛陽城人心惶惶,不知所從。孫秀偷偷派某個長得很仙風道骨的親信,日夜兼程跑到洛陽西南的嵩山,詐稱自己是昔日周靈王的太子仙人王喬下凡。這位仙人在天上待得好好地,緣何下凡呢?仙人說,他是專程來安撫人心的。仙人勸百姓們不要聽從成都王、齊王這些亂臣賊子的惑眾妖言,趙王的帝位牢固得很,趙王的國祚是要傳承萬代的。

光靠神仙也許騙不住朝臣百姓,於是孫秀就偽造了一份齊王的奏折。奏折裏齊王可憐兮兮地說:“不知何賊猝見攻圍,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軍見救,庶得歸死。”

那意思就是說,所謂的齊王反趙王是子虛烏有的事,有一小撮別有用心的壞分子蒙蔽部分不明真相的群眾,衝擊了許昌地方政府,並且挾持齊王造反作亂。齊王本人是立場很堅定的,很擁戴趙王政府的。

當時齊王的一兄一弟,東萊王司馬蕤與北海王司馬寔都在洛陽。趙王把這兄弟倆抓起來,交付廷尉,想殺了他們。這時趙王太子中庶子祖納(就是那個日後中流擊楫的民族英雄祖逖的哥哥),上書替他們求情,說了一通大道理。

祖納旁博引證,從三代談到秦漢,真正想說的其實是“罪不相反,惡止其身”八個字而已。這種說教式的大道理其實很沒有說服力的,但是出乎意料,趙王竟然刀下留情,饒過兩人的性命。

兄弟倆死裏逃生,與其說是因為祖納的仗義直言,不如說是趙王想圓謊。他剛剛假造奏折說齊王歸順偽朝廷,一轉眼又殺了齊王的兄弟,這豈不是自打耳光?

神神道道隻能暫時迷惑人心,趙王明白,真正想戡平叛亂還得靠真刀實槍的戰爭。

於是他請來最高明的巫師,選擇了一個適合出征的黃道吉日,派出四路大軍。

第一路:以中堅將軍孫輔為上軍將軍,積弩將軍李嚴為折衝將軍,率領七千禁軍出延壽關;

第二路:由征虜將軍張泓、左軍將軍蔡璜、前軍將軍閭和等人,率領九千禁軍出堮阪關;

第三路:由鎮軍將軍司馬雅、揚威將軍莫原等人,率領八千禁軍出洛陽東南的成皋關;

這三路是去攻討齊王的。

第四路軍由孫會任督軍,士猗、許超直接領軍,率領三萬禁軍北上渡河,去邀擊成都王。

最後,趙王任命東平王司馬楙為衛將軍,使持節都督諸軍。

洛陽、許昌之間地圖

這個兵力部署表示趙王的戰略是擒賊先擒王,他知道隻要砍倒成都王、齊王兩棵大樹,其餘烏合之眾就會做鳥獸散,並且會重新向他表示臣服。這個思路無疑是正確的,但是在將領的任命上,趙王所托非人。《晉書》裏說孫會不僅人長得醜而且能力也很差勁,是“奴仆之下者”,讓他來統兵打仗有送死的嫌疑。

孫會的父親孫秀就顯得很擔心,他想請趙王的兒子司馬馥或司馬虔代替兒子督戰。但是沒想到司馬馥、司馬虔一個都不願意上前線,孫秀無法說動這兩位公子哥,轉而求助被自己免過官的劉輿。

幸好劉輿還是頭腦清醒的,說服司馬虔以大局為重,司馬虔這才扭扭捏捏地領著八千禁軍上路。

禁軍的戰鬥力天下無敵,當年孟觀提著七千兵馬孤軍深入,在叛亂迭起的秦涼二州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地。並且連戰連勝,一舉生擒氐酋齊萬年,隻用了數月時間,就平定了困擾數萬地方軍三年之久的叛亂。禁軍威力之強,可見一斑。

但是,禁軍強則強矣,數量畢竟有限。《晉書·趙王傳》裏有這麼一句話,說趙王“增相府兵為二萬人,與宿衛同”,這說明平時宮城內保衛皇帝的常備禁軍為二萬人;宮城外禁軍人數不詳,應該與宿衛禁軍均衡,即算是宿衛禁軍的兩倍,那麼整個洛陽禁軍合計也不過六萬人。即使算上太子衛率一萬五千人,洛陽的軍力也不會超過八萬人。

對比成都王、齊王動輒十幾、二十萬的兵力,禁軍在數量上大大處於劣勢,這是趙王的致命傷。而且,這八萬的禁軍也不能傾巢出動,趙王得對洛陽保持威懾。洛陽的那些公卿一直在陽奉陰違,對此趙王心知肚明,在這種危急關頭,更要提防有異己分子渾水摸魚;

趙王還得提防背後的河間王落井下石。河間王的關中軍也許是除禁軍之外,全天下第二強盛軍事力量,如果他從關中殺出來,趙王就會腹背受敵。雖然他已向趙王獻誠,但是他答應提供的援軍一直沒有到達,防人之心不可無。

此次進軍東南攻打齊王的禁軍合計兩萬四千人,進軍東北攻打成都王的禁軍合計三萬八千人,趙王已動用了總兵力的八成。隨著戰事的擴大,他將越來越捉襟見肘。

開戰初期,禁軍無往不勝。

在南部戰場,張泓、孫輔、司馬雅三路大軍探照燈似邊搜索,邊向豫州進發。一路上,不時有小股烏合之眾阻攔去路,但都是一觸即潰,討厭的是這些人馬上又會重新糾合在一起,陰魂不散不停反撲。

孫輔、司馬雅兩路打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勝仗,可是這些勝仗全都勝之不武,絲毫不能增加軍人的榮譽感。而傳說中齊王的主力,一直潛伏在某處,不曾露麵。

張泓一路比較幸運,他南下出堮阪關,途中雖有騷擾,但他還是很快抵達了陽翟,那有齊王的前鋒部隊。張泓在陽翟城南截獲了齊王軍隊的輜重,押送輜重的數千齊王軍隊被消滅。陽翟的齊王守軍也沒有頂住攻擊,陽翟失守。

當時齊王的後繼部隊在陽翟以東四十裏外的潁陰。潁陰與陽翟相隔一條潁水。齊王軍憑借數量上的優勢,分兵多方位強渡潁水,潁水是渡過了,但是上岸後齊王軍隊隨即又被打得潰不成軍。

張泓率領麾下九千士卒連戰皆捷,士氣空前旺盛,又把齊王軍一步步逼回潁水北岸。隨後兩軍劃水而治,禁軍臨潁水結營,齊王軍多次衝擊,禁軍兵來將擋,巋然不動。

在北部戰場。成都王的軍隊在黃河以北,滔滔黃河激流澎湃,自古都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險。在武帝朝,司馬炎委命時任度支尚書的杜預在洛陽北部的孟津渡口建了一座浮橋,從此變激流為坦途,往來黃河兩岸暢通無礙,孟津也改名為“富平津”。

孫會領三萬禁軍從洛陽北上,由富平津渡過黃河,然後折道向東逶迤而行,此時成都王的軍隊在朝歌修整完畢,正擂鼓西進。

禁軍與成都王的前鋒部隊在朝歌西南的黃橋遭遇,兩軍大戰,成都王的前鋒部隊慘敗,死者八千餘人,傷者上萬。先鋒趙驤、石超丟盔棄甲逃回成都王軍營,“士眾震駭”,全軍上下都陷入恐慌之中,成都王甚至想把部隊後撤,固守朝歌。

就在趙王情勢大好,勝利似乎指日可待的時候,發生了一起烏龍事件,引起全線崩潰。

烏龍事件的主角是南討齊王的主力之一、上軍將軍孫輔。他比較不幸,領著麾下七千人在豫州遊弋許久,始終沒撞上齊王主力,倒不時從斜刺裏殺出小股小股的遊兵散卒,放幾支冷箭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孫輔的部隊軍老師疲、士氣低落,聽說張泓在陽翟,孫輔於是向陽翟開拔,試圖與張泓合軍。結果走在半路上,不知如何傳出謠言,說張泓部已被齊王殲滅。這個謠言擊潰了禁軍的心理防線,孫輔的部隊無故驚變,七千人一夜解體。

孫輔狼狽不堪地逃回洛陽,對趙王報告說:“齊王軍盛,不可當,泓等已沒。”

這個晴天霹靂把趙王震傻了,他第一反應是讓孫輔保持緘默,以免引起京師震動,隨即趙王下詔讓在河北作戰的孫會、司馬虔火速回師保衛洛陽。

傳達詔書的黃門郎馬不停蹄,六百裏加急衝到前線。孫會、司馬虔一聽說後院起火,倉皇撤軍。

孫會一撤軍,成都王就撿了便宜。

黃橋的慘敗原本已讓成都王心生懼意,他甚至產生了退兵固守的想法。幸虧有左長史盧誌及時勸阻,盧誌說:“如今我軍失利,敵方新得勝,必然對我有輕敵之心。我方軍隊大多是招募而來的義軍,如果我方停兵不進,三軍士氣低落,恐怕會不戰自潰。勝敗及兵家常事,不如更選精兵,星夜倍道而行,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成都王采納了盧誌的建議,他撥給趙驤八萬兵卒(八萬啊,趙王如果知道對手出手這麼闊綽,估計得吐血),重新任命趙驤與王彥為前鋒,領軍向西挺進。

此時孫會正好受命全軍後撤,趙驤等人氣勢洶洶地衝進禁軍營帳,卻發現早已人去營空。

趙王在發出回師詔書後好幾天,張泓在陽翟大敗齊王的露布(注:不緘封的軍旅文書)才傳到洛陽。趙王拿著捷報露布哭笑不得,此時孫會、司馬虔救主心切,已經班師抵達洛陽城效的“庾倉”,即京師糧倉。

趙王趕忙讓孫會調頭回前線,三萬大軍日夜奔襲,莫名其妙走一遭,連個喘氣的工夫都沒有就原路返回,將士們身心俱憊,銳氣嚴重挫傷。渡過富平津,沒走幾裏路,孫會的軍隊就在溴水北岸的溫縣迎頭撞上了尾隨而來的成都王大軍。

此時強弱易勢,成都王軍一路高歌猛進,眼看著洛陽已在咫尺之遙,千秋功業必此一役,榮華富貴措手可得,全軍上下都興奮不已。

而孫會軍隊被來回折騰,內部將帥之間也是矛盾重重。孫會原本就才能低劣不能服眾,士猗、許超又是禁軍宿將,不甘居於人下。黃橋大捷之後,趙王發了昏,竟然讓他們各人都持節督軍。這下可好,孫會、士猗、許超誰也不服誰,誰也管不了誰,政出多門軍令不一,讓麾下人不知所從。

溫縣是司馬氏的老家,埋著趙王與成都王的祖先。爺孫倆就在祖先幽怨的魂靈之前展開決戰,趙王的軍隊人心渙散,被打得落花流水,孫會等主將臨陣脫逃。

等趙王覺察危險,任命劉琨持節,帶領步騎千人去都督河北諸軍的時候,已經晚了。劉琨趕到富平津,迎接他的是潮水一般地湧來的潰兵。大勢已去,劉琨隻好燒斷富平津河橋,以求延緩成都王的渡河時間。

北部戰場已一敗塗地,南部戰場前景也堪憂。

張泓軍一直與齊王軍對持於潁水,十數天來雙方都毫無斬獲。時間已進入永康二年四月,趙王重新派孫輔前往陽翟支援張泓。打持久戰對趙王不利,因此張泓在與孫輔合兵之後,全軍出動強攻齊王大營,齊王以何勖、盧播為將進行反擊,擊退趙王軍隊,孫輔死於亂兵之中。

張泓的強攻沒有得逞,被迫拖入僵持階段。五、 金屑酒

成都王正指揮軍隊準備渡黃河,一過黃河,洛陽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趙王已經無力阻止成都王渡河,他沒兵了。唯一還能戰鬥的隊伍在陽翟被齊王拖住,無法施以援手,而洛陽城裏到處躺著前線潰敗下來的傷員,哭聲、呻吟聲、哀叫聲,聽得那些沒受傷的士兵也徹底喪失鬥誌。

這時洛陽街頭又出傳言,說那些朝臣們正在密謀殺趙王、孫秀,迎接成都王入城。日暮途窮的趙王終於意識到,皇帝的寶座原來是塊烙鐵。他追悔莫及,若不是受了孫秀的蠱惑,若不是被野心衝昏頭腦,何以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孫秀也惶惶不可終日,他是趙王偽朝廷的中書監,此時他深居中書省內不敢跨出半步。他也得到消息,知道此刻洛陽滿城都視他如仇,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動機麼,有的是怨他引來了戰火,有的是為了向新掌權者邀功請賞。

為了穩定軍心,孫秀又炮製了一份捷報,說張泓已大破反賊生擒齊王,不日凱旋。孫秀將捷報貼滿洛陽,命令文武百官都上表慶賀。這種作法純屬掩耳盜鈴,除了給後人讀史增加點喜劇色彩,於事無補。

當時最有用的舉措是做一下困獸之鬥,興許可以把成都王打跑。可是沒兵怎麼辦?孫秀下令,京城四品以下官員子弟,隻要年滿十五歲的,全部到司隸校尉處報到,由趙王的兒子統帥,出城作戰。孫秀還找到已廢黜在家的王戎,想讓他出任這支生力軍的軍司,幸好有個博士叫王繇的頭腦比較清醒,他說:“濬衝(注:王戎字濬衝)譎詐多端,安肯為少年用?”孫秀想想有道理,王戎老奸巨猾,別讓他給賣了,於是此議作罷。

而這道犯眾怒的命令一下,火上澆油了,洛陽的朝臣都恨不得把孫秀生吞掉。義陽王司馬威建議孫秀到尚書省去,與“八坐”以上商議戰備,結果一出門就有人喊殺喊打,義陽王嚇得從崇禮闥偷偷溜回家中躲了起來,孫秀縮回中書省,布置重重護衛,不敢再露麵。

士猗、許超、孫會等一幹親信來了,與孫秀商議下一步怎麼辦?有說收拾收拾洛陽的殘卒孤注一擲,和成都王拚了;有說把洛陽城內那些心懷鬼胎的異己分子統統殺掉,一把火燒掉洛陽宮殿,挾持趙王向南逃竄,去荊州投奔孫旂,或者孟觀;有說荊州也未必安全,不如向東逃,逃到大海裏找個孤島躲起來——最後一個建議簡直是癡人說夢的胡話,洛陽離海邊相隔千裏,怎麼到達得了?

商議來商議去,走投無路,彼此揮淚相對。

正在彷徨無計,外麵殺聲四起。原來是趙王的心腹,左衛將軍王輿見勢不妙,倒戈反水了。

與王輿一起反水的還有廣陵公司馬漼,司馬漼是琅琊王司馬伷的兒子,即宣帝司馬懿的孫子,也是日後東晉元帝司馬睿的親叔父。兩人率領營兵七百餘人從宮城南掖門殺將進來,殿內三部司馬在宮內接應。

王輿親自領兵衝向中書省。孫秀緊閉大門,王輿指揮兵卒登上牆頭放箭燒屋,孫秀等人無路可逃,隻好冒險向外衝。孫秀、士猗、許超三人被王輿麾下將軍趙泉當場斬首,孫會逃得快,一直逃到右衛營才被追上,交付給廷尉,也是斬首。

王輿等進軍殿內,將趙王心腹前將軍謝惔、黃門令駱休、司馬督王潛等人,統統在殿中就地斬首;與孫秀合族的孫弼在殿中宣化闥被三部司馬逮到,就地斬首。

王輿在宮城內見人就殺,除了姓司馬的,趙王心腹全部身首異處。王輿派兵卒持大戟圍守各省各閣,控製趙王父子。隨後他屯兵雲龍門下,招集洛陽“八坐”以上親貴入宮議事。

當時的皇宮大殿就是個屠宰場,遍地血泊屍首,充滿死亡的味道。親貴們入宮之後無處下腳,隻能坐在殿東階梯前的大樹下。趙王黯然下詔退位:“我被孫秀等人迷誤,觸怒了三王(齊王、成都王、河間王)。如今已誅殺孫秀,請各位迎太上皇複位,我將歸老於農畝。”

趙王最後一次傳令,讓王輿派人持騶虞幡出宮城,幾萬兵卒一起卸甲解嚴,洛陽一下子成為不設防的城市。因為害怕成都王的軍隊入城屠戮,整個洛陽陷入恐慌,官員、百姓都在街頭驚惶奔走,沒人敢待在家中等死。

黃門郎將趙王父子從華林園東門送出宮城,送回汶陽裏趙王宅第。王輿領著幾千殿中甲士到金墉城,迎回做了太上皇的司馬衷。金墉城本在宮城北部,王輿簇擁著司馬衷有意繞宮城一圈,從正南方向的端門入宮,沿途百姓山呼萬歲,響徹雲霄。

暌違三個月,司馬衷重新上朝與百官見麵。群臣伏地叩首向惠帝請罪,惠帝說道:“非諸等之過也!”隨後惠帝頒布了複位後的第一道詔書,就是把趙王父子執送金墉城。

永康二年四月癸亥,即惠帝反正的兩天之後,惠帝下詔褒賞齊王、成都王、河間王,以及廣陵公司馬漼、左衛將軍王輿的撥亂反正之功,分別派遣使者慰勞三王的軍隊。為示普天同慶,惠帝還大赦天下,賜天下孤寡者穀五斛,大酺五日,改元為“永寧”

永寧元年四月丁卯,即惠帝改元後的第四天,成都王的二十萬大軍開進洛陽。

這時梁王司馬肜領銜上表,“趙王倫父子凶逆,宜伏誅。”百官附和其後,皆奏請誅殺趙王。於是惠帝派尚書袁敞持節到金墉城,賜趙王司馬倫金屑苦酒。據說趙王臨死,自覺無顏去地下見父兄,於是以巾覆麵,不停地說:“孫秀誤我!孫秀誤我!”

趙王的四個兒子,司馬荂、司馬馥、司馬虔、司馬詡都交付廷尉,在獄中杖斃。趙王做了一下皇帝的南柯夢,結局是闔門橫死。

所有仕宦於趙王偽朝的官員被悉數罷免,洛陽朝堂因此大換血,據說尚書台、禦史台、謁者台、門下省、中書省、秘書省這幾個樞紐部門隻留下一些府衛,其餘統統斥免。

又過了兩天,四月己巳,河間王的勤王軍隊也姍姍來遲,開進洛陽。

與此同時,成都王又派遣趙驤、石超領軍赴陽翟相助齊王,張泓等被兩麵夾攻,隻好投降。張泓、張衡、閭和、孫髦、高越等趙王將領被押解回洛陽,在東市斬首;當初殺害淮南王的凶手伏胤也在東市被斬首;另一個將領蔡璜回到洛陽之後自殺身亡。

清算還在繼續。

五月,襄陽太守宗岱將附逆的孫旂夷三族,永饒冶縣令空桐機將孟觀夷三族,全都傳首洛陽,與張泓等人的頭顱一起掛在洛陽東市示眾。

在洛陽,附逆的宗室成員很多,比如東武公司馬澹,比如竟陵王司馬楙,比如義陽王司馬威等等。晉朝廷對於宗室一向是優容寬大的,因此東武公、竟陵王僅被免官。本來義陽王司馬威也可以逃脫一死,隻怪他當初太囂張,被司馬衷記了仇。惠帝開金口說:“阿皮扭傷我手指,搶我璽綬,不可不殺。”“阿皮”是司馬威的小名,司馬威因此也被拖到洛陽東市,一刀了事。

五月,惠帝冊立湣懷太子劫後僅存的兒子,襄陽王司馬尚為皇太孫。不久之後,大赦天下,受淮南王牽連被貶的司馬晏也重新被封為吳王。

六月乙卯,齊王的軍隊,由新野公司馬歆在前麵開道,鼓噪而入洛陽,與成都王會師。此時的齊王軍已與新野公的荊州軍彙合,甲士有數十萬之多。齊王在宮城外通章署前的禦道上檢閱軍隊,旌旗如林,威震京都。

至此,一場謀朝篡位的鬧劇以趙王的徹底失敗而告終,這場兵禍持續六十餘日,對方戰死沙場者近十萬,號稱天下第一精銳的洛陽禁軍損失殆盡。

司馬衷又回到皇帝寶座上,但他並不是勝利者,經此一役,惠帝的無能已經徹底暴露,惠帝的威信大打折扣。事實證明這個皇帝不僅保護不了他的外公、母親、愛子、妻子,連他自己都保護不了。

臣子們對於皇權僅存的一點敬意在這次勤王過程中消磨殆盡,在此之前,雖然中樞權臣變幻無常,但是地方上很少有人矯詔弄權,臣子們還是視矯詔為禁忌;但是這個禁忌已被打破,從此以後,惠帝的詔書如同廢紙,為了自己的利益,這些臣子將肆無忌憚地玩弄惠帝於股掌之中。

因此永寧元年六月,看似暴風驟雨已過。洛陽上下歡聲雷動,普天同慶之時,還是有許多人望著三王的鼎盛軍事,擔憂和平可能隻是曇花一現。

他們的擔憂是正確的,真正兵連禍結的時代這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