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趙王
一、 狗尾續貂
永康元年八月,齊王司馬冏被趕出洛陽去鎮守許昌。離京之時,盟友淮南王司馬允已經橫屍洛陽街頭,齊王知道下一個被逼反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所以他一到許昌,就著手組織武裝。
齊王當時是平東將軍、假節,這個官職是華不而實的。《晉書·職官誌》裏說:“四征、鎮、安、平加大將軍不開府、持節都督者,品秩第二”“然則持節、都督無定員”。這意思是說被任命為四征、四鎮、四安、四平(平東、平西、平南、平北)將軍,未必會有皇帝授節,也未必會被任命為都督。而隻有都督諸州軍事,才能掌握軍權。
以往楚王司馬瑋任“平南將軍、假節、都督荊州諸軍事”,淮南王司馬允任“鎮東大將軍、假節、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所以權重一方。當年汝南王鎮許昌,也是“假節、督豫州諸軍事”,齊王沒有被任命為都督,所以他隻是光棍將軍,隻能指揮麾下為數不多的兵馬。
為了發展自己的實力,齊王隻好接洽地方豪族,他與離狐人王盛、潁川人王處穆商議籌集一支軍隊。王處穆在家鄉潁川長社縣濁澤招亡納叛,據說“百姓歸之,日以萬數”。濁澤位於豫州西部,在許昌與洛陽之間,乃是兵家必爭之地,戰國時期趙、韓、魏、秦四國多次在濁澤交鋒,齊王選擇這個地方屯兵,明顯是有所圖謀的。
趙王對在外的三個諸侯王都心有疑忌,他安排心腹擔任成都王、河間王、齊王的軍司,監視三王。監視齊王的人叫管襲,但此人被齊王玩弄於股掌之中,一直沒發現齊王的異動;趙王又曾派心腹張烏去偷偷覘視齊王,張烏也被騙過,回到洛陽對趙王報告:“齊無異誌。”
齊王乃是一奸雄,為了鞏固趙王的信任,他與管襲一起攻殺了王處穆,並將王處穆的首級傳送洛陽。可憐的王處穆成為一枚棄子,趙王從此對齊王完全放心。
王處穆雖然死去,但是他招集來的軍隊沒有散,齊王將他們收編麾下,等待機會。
機會果然來了,永康二年(公元301年)正月,消息傳到許昌:趙王司馬倫篡位了。
永康二年正月其實發生了兩件意義重大的事件,一明一暗。
明的那件就是趙王司馬倫稱帝,引來幾十萬大軍攻向洛陽;
暗的那件,則要等到二十年後才顯現效果:朝廷任命散騎常侍、安定人張軌為護羌校尉、涼州刺史。張軌匹馬赴涼州,東晉十六國之一、史稱“前涼”的政權從此開始萌芽。
“前涼”政權一直存活到公元376年,在這期間,西晉、成漢、前趙、後趙、前燕這些輝煌一時的政權先後灰飛煙滅。公元376年,正如日中天的前秦天王苻堅親率步騎十三萬兵臨城下,末代涼王張天錫投降,前涼滅亡。張天錫是張軌的重孫,從張軌算起,他是第九任涼王。
回到永康二年,回到趙王篡位。
篡位的過程就像是一場心虛的鬧劇。
孫秀是徐州琅琊郡人,青、徐兩州地方盛行“五鬥米教”,當地的豪強大戶幾乎家家信奉,琅琊王氏就世代信奉五鬥米教,即使晉末渡江之後這個習慣依舊沒改。
道教興起於東漢末,隨後很快就蔓延開來,再經“太平道”黃巾起義這麼一鬧,家喻戶曉。黃巾起義雖然被鎮壓了,但是道教仍在蓬勃發展。五鬥米教的“師君”張魯甚至憑著手下教徒占據漢中,建立教政合一的政權。後來張魯政權被曹操攻滅,但是五鬥米教依舊如火如荼地發展。
西晉末,日後牢牢占據宗教頭一把交椅的佛教勢力還不值得一提,西起蜀中、東至臨海、北至青州、冀州,到處可見道教徒的身影。蜀中李氏成漢政權就以五鬥米教教魁範長生為“四時八節天地太師”;晉太安二年(公元303年),荊州張昌叛亂就利用道教來招集部眾;光熙元年(公元306年),在青州北部(今日煙台附近)發生了以劉伯根為首的道教徒叛亂;直到百年後的東晉末年,江南還爆發五鬥米教教魁孫恩領導的叛亂,直殺得伏屍百萬血浸江南,令東晉朝廷名存實亡。孫恩是誰?就是孫秀的同族後輩。
在永康二年,孫秀就利用道教的神神道道替趙王製造輿論。他先派一個牙門將叫趙奉的,假裝得到趙王他爸,也就是宣帝司馬懿的托夢,司馬懿在夢裏命令小兒子“早入西宮”,意思就是讓他做皇帝。
也許司馬懿覺得托夢的效果不夠好,於是沒過幾天,就有人看見宣帝在洛陽北部的邙山顯靈,還是表達希望趙王做皇帝的意思。趙王聞訊十分感激,趕緊在邙山上替老父親立廟。
然後,又是天降祥瑞啊,天星異動啦,各地都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超自然現象,內容隻有一個:宣帝顯靈,批示趙王該做皇帝了。
永康二年正月乙醜,各宗室諸侯王、文武百官紛紛向趙王勸進,連傻皇帝司馬衷也突然開了竅,寫了一道禪位的詔書給趙王,當然,詔書上留的是孫秀的字跡。
尚書令滿奮持節宣讀禪讓詔書,身後站著尚書仆射崔隨、太子詹事裴劭、左軍將軍卞粹、散騎常侍義陽王司馬威等黑壓壓一大群人。趙王一開始很謙虛,“偽讓不受”,但是大夥死命哀求,最後趙王逼不得已,隻好笑納。
隨後,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左衛將軍王輿與前軍將軍司馬雅等人,率領五千披掛整齊的禁軍湧入殿中,招來負責殿中安全的禁軍三部司馬,通告趙王受禪,請表明立場,要麼擁戴立功,要麼以身殉國。三部司馬一看對方人多勢重,哪敢不從。於是當天晚上,趙王的心腹張林率禁軍屯守皇城各大門,黃門郎駱休與散騎常侍義陽王司馬威進宮去奪皇帝璽綬。
義陽王司馬威是司馬懿弟弟司馬孚的重孫,算起來是惠帝司馬衷的從弟,據說此人“凶暴無操行”,一向“諂附趙王倫”。這次他為了向趙王邀功請賞,充當了急先鋒,原以為此事輕而易舉,不料傻子皇帝司馬衷竟然也知道皇帝玉璽意義重大,抱在懷裏死活不給。司馬威連哄帶騙始終不能得逞,急了,就衝上去和惠帝肉搏。
傻子發起蠻力來勁還很大,司馬威久奪不下怒火攻心,就顧不得什麼金枝玉葉,抓起惠帝的手使勁一掰。這一掰壞事了!玉璽到手了,可是惠帝被掰哭了。司馬衷含淚捂著被掰傷的手指,充滿仇恨地盯著司馬威,傻子輕易不記仇,但一記就是一輩子。趙王倒台後,司馬威因為這一無禮行為而遭受殺身之禍。
皇帝璽綬到手,禪讓詔書已受,趙王從此刻起就是晉朝的皇帝了。於是,趙王按天子法駕的規格安排鹵簿,入主皇宮,大赦天下,改元為“建始”。
新皇帝已立,舊皇帝怎麼辦呢?趙王命令尚書和鬱,侍中、散騎常侍琅邪王司馬睿,中書侍郎陸機送司馬衷出宮。司馬衷乘坐雲母車,隨行鹵簿數百人,從華林園西門出宮,入居金墉城。
金墉城在接待過太後、皇太子、皇後之後,終於迎來了這位身份最為顯赫的客人。
第二天丙寅日,趙王尊奉司馬衷,也就是他的侄孫為太上皇,把金墉城改名為永昌宮,趙王派遣心腹張衡守衛永昌宮,當然張衡的實際作用是幽禁監視。趙王又廢黜了皇太孫司馬臧,封其為濮陽王,一並送到永昌宮陪傻子爺爺享福,八天之後,即永康二年正月癸酉,趙王派人殺死了尚在衝齡的濮陽王。
整個篡位的過程中,趙王沒有遇到任何阻力,晉朝的臣子們很好地保持了“國事與我無關”的傳統,唯一的例外據說來自侍中嵇紹。義陽王司馬威入宮收皇帝璽綬,問嵇紹:“聖上效法堯、舜之舉進行禪讓,你是什麼立場?”
嵇紹厲聲喝道:“有死而已,終不有二!”司馬威大怒,拔劍相向。據說趙王篡位後,嵇紹主動隨司馬衷去金墉城居住。
這一段敘述出自清朝人湯球編輯的《三十國春秋》,與《晉書》中不符,《晉書》中說趙王篡位後,嵇紹仍心安理得地做他的侍中。孰真孰偽難以辨別,但即使嵇紹當時沒有辭職以示抗議,也無需苛求,許多累世受司馬家寵信的朝臣,也都接受了趙王的偽職,如何曾之子何劭,他被任命為太宰。
趙王立世子司馬荂為太子,兒子司馬馥為侍中、大司農、領護軍、京兆王,司馬虔為侍中、大將軍領軍、廣平王,司馬詡為侍中、撫軍將軍、霸城王。軍權因此都集中到趙王一家手中。
趙王論功行賞,以孫秀為第一功臣,擔任侍中、中書監、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餘下張林、王輿等人都名列卿將,封為諸侯;其餘同黨也都破格升官,數量“不可勝紀”,乃至於奴隸、小廝都有爵位。
在宗室方麵,哥哥平原王司馬幹被任命為衛將軍,另一個哥哥梁王司馬肜則被任命為“阿衡”,另外還“給武賁百人,軒懸之樂十人”,以表示優寵。“阿衡”據說是商代的官名,職權相當於宰相。這個官名來自輔佐成湯的大功臣伊尹,他的名字就叫“阿衡”
此外,趙王還任命義陽王司馬威為中書令,東武公司馬澹為領軍將軍,竟陵王司馬楙為衛將軍、都督諸軍事。哥哥扶風王司馬駿的兒子新野公司馬歆也在這時候被任命為南中郎將,出鎮襄陽。
以上被籠絡的都是宗室疏族,皇帝嫡係則被趙王重點提防著。惠帝的弟弟,豫章王司馬熾就在此時被收捕,囚禁了起來。
處理完宗室,趙王下一步是更大範圍的收攏人心,這一步至關重要,做好了就是坐穩龍椅,實現晉宗中興;搞砸了就是篡臣賊子,身敗名裂遺臭萬年。不過世人並沒有對趙王抱什麼期望,哪些人望之不似人君?惠帝司馬衷是一個,趙王也算一個。趙王不僅品行不良,長得也很難看,眼睛上還生著很大的肉瘤,導致一隻眼睛幾乎失明。
趙王一出手,果然就是臭棋,而且是沒有新意的臭棋,他學習當年楊駿濫封濫賞,並且將之登峰造極。
晉朝的選舉製度以“九品中正製”為主,同時,起於漢代的鄉郡薦舉製做為一種輔助製度也在實行。按照晉朝法令,由地方舉薦“賢良”、“直言”、“秀才”、“孝廉”、“良將”文武五方麵的人才,朝廷予以考核,考核通過才授予官職。
但是趙王下令,當年所有被舉薦為“賢良、直言、秀才、孝廉、良將”的人選,全都不用考核,直接任命授官。此外,地方郡國與京邑的一切待考察官吏全部轉正,十六歲以上的太學生及各地在學二十年以上的學員,全部署以吏職。在趙王宣布大赦的當天,所有在職的二千石郡守全部封侯,郡守的功曹屬官全部薦為“孝廉”,縣令的功曹屬官全部薦為“廉史”。
國家一夜之間冒出成千上萬名官員、侯爵,以至於國庫中的布帛儲糧都不夠對這些人的封賞。新封的侯爵如此之多,工匠夜以繼日也來不及鑄冶那麼印章,隻好先用白板代替。到了朝會的時候,沒有足夠多的貂蟬裝飾新進官員的官帽,隻好隨便找塊東西代替。
世人嘲諷這樣的朝堂“貂不足,狗尾續”,《晉書》上說“君子恥服其章,百姓亦知其不終矣”,有遠見的人都知道趙王治國無謀,覆滅指日可待。
趙王如此濫封隻能爭取部分寒門士族的支持,因為高門士族子弟大多通過“九品中正”製,被評為上品順利入仕;隻有寒門士族子弟才會去舉“孝廉”舉“秀才”,也隻有寒門士族子弟才稀罕做那些不入流的小官。
由此可見趙王黔驢技窮。趙王是通過兵變攥取政權的,他依靠的是中下級禁軍將領,這些禁軍將領的出身大多不高,也就是說趙王在政治上的根基其實很薄弱,支撐司馬家政權基礎的是高門士族,而趙王缺乏有效的籠絡手段。
高門士族大部分與趙王陽奉陰違,比如何劭、樂廣、傅祗等等眾多早已功成名就的朝臣,雖然坦然接受了趙王的偽官職,但卻都隻拿俸祿不出力。這部分人始終悠然世外,他們心裏很清楚,自己無需為官爵祿位擔心,無論誰做皇帝,都不敢得罪他們這個階層,都少不了他們一杯羹。既然如此,何苦要冒險去做什麼忠貞之臣呢?
所以,當皇室需要他們挺身而出的時候,他們裝聾作啞;趙王任命他們仕宦偽朝,他們也無可無不可,最後趙王覆滅之時,他們還是袖手旁觀。
稍有氣節的朝臣,則選擇與趙王不合作,不接受偽朝的職務。比如平原王司馬幹,就拒絕了衛將軍的任命;比如太原內史劉暾,趙王任命他為征虜將軍,不受;比如尚書高光,趙王給他升官,不受;還有揚州刺史何攀,趙王召他進京,何攀死活不願意,趙王怒了,要殺他,何攀隻好上路,病死在途中。
另外也有少數朝臣公然反對趙王,不過他們的動機並非忠君愛國,而是與趙王有仇。
比如趙浚被趙王誅殺,他的兒子趙驤就逃亡到鄴城投靠成都王司馬穎;石崇、潘嶽也被趙王所殺,石崇的從子石超就逃亡到鄴城,潘嶽的從子潘尼則逃亡到許昌投靠齊王司馬冏。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琅琊王氏,在名門望族中他們反對趙王最為積極,這是因為此前琅琊王氏與賈氏走得太近,所以被趙王打壓得最厲害。琅琊王氏的招牌人物,尚書左仆射王戎是裴的嶽父,裴死後,王戎被連坐免官;琅琊王氏的另一個招牌人物尚書令王衍,被趙王禁錮終身。趙王篡位之後,王衍擔心趙王於己不利,就佯裝發瘋,拿刀在家裏狂呼大叫,把婢女給砍傷了,這個大名士不僅善於裝清高,還十分善於表演。
所以趙王不倒,則琅琊王氏沒有出頭之日。王衍的弟弟王澄當時是成都王司馬穎的從事中郎,他後來極力鼓勵成都王舉兵勤王;王衍的另一個從弟王敦,在洛陽擔任黃門侍郎,趙王派他去勸說時任兗州刺史的叔父王彥前來歸順,結果王敦到了兗州,反勸王彥舉兵反抗趙王。二、 勤王!勤王!
趙王如此迫不及待地篡位,可幫了齊王司馬冏的大忙。此前齊王的生死全在趙王的一念之間,哪天趙王心情不好讓惠帝下道詔書誅殺他,齊王隻有引頸受戮,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
暗地裏,齊王偷偷摸摸招募了一些士兵,可是這點兵力還不夠洛陽禁軍塞牙縫。許昌雖然有兵,豫州各郡也有不少地方兵,將這些兵力糾合起來數量還蠻可觀,可惜齊王沒有權限做到。齊王的官職起先是平東將軍,趙王篡位之後,給他升級為鎮東大將軍,但是他沒有被任命為“都督”,沒有調動地方兵馬的權限,各郡太守不會聽他指揮。
退一步講,即使齊王受命“都督豫州諸軍事”,他依然沒有用武之地。都督的權限受到多方麵的限製,都督並沒有征兵的權力,但凡軍事上的舉動:出征、大規模調動兵馬,都需要朝廷下詔書批準。所以沒有惠帝詔令,齊王還是無法調動地方兵馬,除非他矯詔,而矯詔是死罪。
總而言之,無論在法理上、還是在軍事實力上,齊王都無法與趙王抗衡。因此齊王在許昌一日三驚,始終陪著小心,對趙王派來的監軍管襲也恭恭敬敬,甚至不惜借用王處穆的人頭來向趙王表忠誠。
趙王一篡位,形勢立刻逆轉。此前趙王手中兩大王牌,一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政治上正確;二是掌握著強大的中樞禁軍,軍事上強盛。篡位之後趙王成為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政治上處於劣勢;中樞禁軍人心不穩,軍事實力削減。
趙王還幫助齊王解決了最大的難題,齊王不用再擔心矯詔的問題,惠帝都已經被關進金墉城了,時危見忠臣,此時不起兵勤王,更待何時?齊王可以名正言順傳檄天下群毆趙王,這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容不得騎牆觀望,如有不響應者,就是附逆分子,天下人共擊之。
因此齊王輕易占據道德製高點,有一呼百應的強大號召力。趙王的直接勢力範圍僅限於京師洛陽,其餘地方勢力原本可以成為趙王圍剿齊王的工具,現在可好,全部被趙王推出己方陣營,他們馬上就要聯合齊王反攻洛陽了。
齊王大舒一口氣,他宣布接管豫州軍事,並迅速收捕監軍管襲,在誓師大會上斬首祭旗。
隨後,齊王派遣使者邀請鄴城的成都王司馬穎、長安的河間王司馬顒、襄陽的新野公司馬歆,齊頭並進圍攻洛陽,去拯救惠帝於水火之中。
同時,齊王傳檄各州、郡、縣、國,儼然以撥亂反正為己任,用盟主的強硬口氣說道:“逆臣孫秀,迷誤趙王,當共誅討。有不從命者,誅及三族。”
這是永康二年三月,距趙王篡位還不到三個月。
出現這樣的動亂局麵,隻能怪趙王太心急,所以燙了嘴。
趙王並非沒有坐穩江山的可能,所謂天子是兵強馬壯者為之。當時天下兵馬都在宗室手中,趙王隻要爭取到手握重兵的諸王擁護,就可以化國事為家事,再通過定家事來定國事。而趙王作到這一點並不十分困難,因為他自己就是宗室的元老之一。
宗室成員按與皇帝的血緣親疏,可分為嫡係與疏族。對於宗室疏族而言,趙王當皇帝並不損及他們的利益。大家都姓司馬,他依舊是皇帝的親戚,而且,新皇帝為了籠絡人心,必定有加官進爵的舉動,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要加大籌碼。
這種心理可以在河間王司馬顒身上得到印證,他鎮守關中兵力雄厚,但趙王篡位,河間王並沒有舉兵勤王。相反,關中有人起兵響應齊王,卻被河間王派人鎮壓。河間王一直騎牆觀望,直到趙王敗局已定,他才派遣軍隊前往洛陽分一杯羹。此外同為宗室疏族的新野公司馬歆,在齊王起兵的時候也幾番猶豫,下不了決心。
趙王稱帝隻損害宗室嫡係的利益,反抗最果斷堅決的也是宗室嫡係。
這種心理可以在常山王司馬乂身上得到印證,常山王已經被廢被貶近十年,手中無權無兵,但是趙王篡位的消息傳來,他立馬招集三千國兵造趙王的反。常山王的果斷與新野公的猶豫形成鮮明對比,原因在於常王山是武帝的兒子、惠帝的弟弟,宗室的嫡係成員。
因此,趙王隻須得先將宗室嫡係的爪牙拔掉,就可以高枕無憂的做皇帝,而這並非難事。
宗室嫡係原本十分強大,武帝臨終前派兒子們出鎮重鎮,其用心不僅僅在於提防外姓權臣,也在於提防同姓的野心家。不過天不佑晉,到了永康年間,宗室嫡係的力量已經被大大削弱了。秦王、楚王、淮南王已先後逝世,武帝的兒子中有兵有權的僅剩一人,就是鎮守鄴城的鎮北大將軍成都王司馬穎。
齊王司馬冏是景帝的嫡孫、文帝的孫子,也算是宗室嫡係,不過他力量弱小,不足忌憚。
所以,隻要拔掉成都王這顆釘子,天下就沒人能夠威脅趙王的地位,即使齊王依然心懷不滿,也是孤掌難鳴。
那麼趙王有沒有辦法除掉成都王呢?辦法多的是啊。最簡單的,可以學習當年賈皇後對付秦王司馬柬的手段,用惠帝的名義召喚成都王進京,擔任官秩很高但是手中無權無兵的閑職。如果成都王奉詔進京,那就是羊入虎口;如果成都王不奉詔,那就是抗命大不敬,可以名正言順的解除其兵職,甚至興兵討伐。
洛陽的禁軍是當時天下最精銳的部隊,以一對一,沒有哪個藩鎮可以與之抗衡,而且,惠帝在趙王手中,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與趙王為敵的都是叛臣逆賊。趙王師出有名,無往不利,成都王隻要被逼反,他就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