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均本來也有個很美滿的家庭。妻子是他的大學校友,師妹,人長得說不上貌若天仙,但很女人。妻子對張大均的前程很支持,很關心。張大均忙於事業,家庭事務妻子一手包辦。為張大均的前程,妻子做到了一個女人該做的一切,犧牲了個人的全部愛好。張大均的同事都羨慕張大均有個好妻子,賢內助。那些讚美夫妻之間美好的詞,都可以用在張大均這個家庭裏。
但還是出問題。
問題出在張大均有了出息。
張大均到平沙當了縣委書記後,不到半年,平沙就有人議論張大均利用職權,把平沙一些大的基礎設施建設工程,全部讓他家裏人經手轉包。張大均把秘書找來一問。秘書說早就有傳聞了,據秘書稱,基本都是事實,但沒能告訴張大均。
能不惱火?張大均把幾個局長找來一問。局長們隻好實話實說,是張大均的妻子打電話,還說“張書記不好出麵,怕影響不好”。張大均當即派司機去把妻子接到平沙來,問了情況。妻子見紙包不住火,承認了。妻子說當初如果不是娘家姑夫的同學,他張大均再有本領,也坐不上今天的位置。娘家條件差,她幫弟弟張羅些錢,幾個月下來,拿了三十多萬中介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再說了,這樣的事情,現如今誰不做?“你靠著我們家的關係上來了,憑什麼現在來裝清廉?”
相罵沒好口,張大均可以不計較妻子此時的態度,但妻子的這句話,幾乎噎了張大均整整後半輩子。
張大均沒再解釋,也沒讓步,他逼著妻子當著他的麵,打電話給她弟弟,把三十多萬全部吐出來。哪裏還能湊齊?已經花了十萬多。張大均開口向幾個同學借了錢,湊足數,交給了平沙縣財政局。
張大均把平沙政府局長全部召集起來開會,宣布,以後哪個局長把工程給他張大均的親屬做的,就地免職。張大均給每個局長發了自己直係親屬的名單,地址,電話。
周末回家,妻子已經帶著孩子回嶽母那裏了。張大均心裏窩火,但念妻子初犯,自己在這之前,也沒交代清楚,不能全怪妻子。張大均硬著頭皮去嶽母家。閉門羹。任張大均喊門,就是不開;電話,不接。張大均耐著性子在嶽母家門口站了近兩個小時,屋子裏電視聲音響著,也有人說話,就是不開門。
張大均隻好返回家中。不一會兒,妻子獨自一人回來了。任張大均如何說,妻子就是一言不發。那天晚上,夫妻倆第一次分了房間。張大均在妻子的房門前,苦口婆心,說了一個多小時,妻子硬是沒有一點回音。
第二次回家,照舊。
第三次回家,依然如故。
妻子單方麵冷戰,一直持續著。而張大均竭力要挽回家庭和睦,夫妻恩愛。半年之後,待張大均再次與妻子溝通時,妻子扔出一句話:要麼,拿三十萬出來;要麼,就這麼過著。
張大均側麵得知,嶽母那邊給他妻子的壓力很大。妻子是好麵子的人,但張大均總以為妻子受過良好的教育,會理解他的行為的。
舊的問題沒解決,新的情況又來了。平沙搞了一次活動,購買禮品的資金居然高達三十萬。有人舉報,其中有弊。查到源頭,又是張大均的妻子打電話說情,負責活動的宣傳部副部長,礙於情麵,答應了。誰知道,禮品的價格高於市場價一倍多,遠遠超出預算。好在貨款還沒結算,張大均讓人按市場最低價支付了貨款,同時,把那位宣傳部副部長免了。
張大均覺得妻子的行為匪夷所思。
妻子當然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一聲不吭。
張大均也沒說這件事。不想說了。
夫妻之間,從單方麵冷戰,到了雙方麵冷戰。之後,就像兩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張大均苦不堪言。在那個時節,歐陽把林讀介紹給了張大均。歐陽沒對林讀說起過張大均的家庭情況,張大均自己就更加不會主動提起。等到林讀對張大均家庭情況有所耳聞時,張大均的妻子患乳腺癌,動了手術了。那截類似於死亡婚姻的前因後果,張大均從不向人提起,悶在心裏,那是他人生最疼痛之一。
林讀,是張大均的人生安慰,是他的激情之源,一點不錯。若不是遇到林讀,張大均會在那種家庭環境,夫妻關係之中,消磨了意誌。
林讀不理解。
張大均也不多做解釋。
“你給平沙市帶來了持久的經濟增長與繁榮,這是我們這些書記市長都不能做,無法做到的。”張大均用平淡的口氣,力爭讓林讀覺得是公平的,客觀的。
“如果可能……我也想娶你為妻。”張大均說這句話時,眼睛盯著林讀。雖說聲音低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但流露的情,讓林讀至少在此刻覺得是真實的。
林讀因此感染。
“你是要去西北嗎?”林讀自從認識張大均,與張大均在一起時,從來沒有厭惡過張大均。林讀喜歡和張大均在一起,但如果真的要選擇丈夫,林讀不會選擇張大均。原本會選擇歐陽,現在連歐陽也不選擇。
張大均點點頭。
“人盡其才。你是個才,大才。你會有更大的責任需要承擔。”張大均很開心,他又握了握林讀的手,“你的未來,比我輝煌。”
林讀驚訝地看著張大均。
張大均微笑著點點頭。
“我本來想帶你過去,但不行。”張大均坦白說,“既然不是結果,是個過程,是你獨立的時候了……你別記恨歐陽的不辭而別……這不就是當初你需要的自己嗎?”
當初我需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