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市職能而言,北宋末期的開封是完善而且運轉順利的,以汴河為大動脈的漕運及陸上交通一直繁忙而有序。
但,危機始終隨著繁榮的升級而升級。
人口激增之後,漕運的壓力驟然增大,公元972年,由漕運供給開封的江淮大米僅幾十萬石,到公元1016年,猛增至700萬石。開封城內糧食需求激增,吃飯問題的緊迫性已經顯而易見了。到公元1065年,開封似又遭遇了一次能源危機。是年冬天,冰雪嚴寒,開封奇冷,不得不從陝西、河東緊急調撥作為主要能源的柴薪和木炭。據《宋史·食貨誌》載,是年運入開封的“薪為1713萬斤,炭以秤計100萬”。這一年為趕運糧食和薪炭而趕造的新的漕船是2500艘。
這一年的冬天,開封還是安然渡過了。
有凍餓而死者,那是平民百姓,宮內依然燈火輝煌,溫暖如春。
但,輝煌之於開封,卻已經是末日之兆了。
靖康之恥,金滅北宋,開封凋敝,一直至1910年時,全市人口僅為16萬。
如同後人回首古羅馬一樣,從開封的上升中,我們當可看到開封的沒落。
人們無視黃河決溢的警告,在這隨時有可能遭到沒頂之災的城市中擁擠著100多萬人,並且不斷破壞黃河兩岸本已脆弱不堪的自然生態,承載開封的這一塊土地荒涼了,開封能不荒涼嗎?
黃河前後6次長驅直入開封城,自金以降,汴河、五大河等全部淤埋,水行地麵,河堤高出城內平地40多米,城內沙丘連綿,鹽堿土蓬勃發育,春夏風盛,城內城外黃沙漫卷,蔽日遮天。開封,你的尊貴、榮耀和繁華怎麼就一去不複返了呢?
我們或可說城市是脆弱的。
大城市是大脆弱。
超級城市是超級脆弱。
一時一地的繁榮所付出的環境的代價,因為得不到彌補和修複而招致大自然的報複時,城市往往首當其衝。
災難的幽靈正在城牆下徘徊。
1909年以後,中國曾經有過兩次大規模的城市化進程。
先是始於1958年的“大躍進”運動,不顧國民經濟的實際水平,盲目擴大基本建設規模,在3年之內有超過1970萬的農民湧進城市,使城市人口急劇上升。1960年,全國總人口66207萬人,城市人口13073萬人,占全國總人口的19.7%,這一時期成了全國城市化的超速發展時期。
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中國人都不會忘記“大躍進”後的大蕭條,並由此開始了長達30多年的計劃、定量供應的“票證”年代,並把大量人口從城市下放到農村。
從1978年開始,我國城市化又進入高速發展期,10年中新增加242個城市、8000多個縣轄鎮。城市人口到1988年時已達20177萬,占全國總人口的18.4%。城市化進程隨著經濟的高速增長,占用著更多耕地、催生著更多無地可耕的農民。根據聯合國對世界未來人口的預測,中國到2000年時,城市人口總數將達29257萬,占全國總人口的24%。
1990年12月出版的《中國國情報告》告誡道:城市化速度與基礎建設設施不相適應:
全國城市人均道路麵積僅2.4平方米;每1萬人隻有1.8輛公共汽車、2.2部公用電話;全國城市的自來水普及率為45.9%;1萬人擁有30個醫生和43.5張病床;城市居民住房麵積為人均6.5平方米。
與此同時,城市的生活垃圾已經形成了對城市及居民生存環境的包圍圈,全國的露天堆放總量已達到1.46億噸。北京每天產生的生活垃圾總量為1.3萬噸,僅廢棄的快餐飯盒就達80萬隻。北京已被7000座垃圾山包圍,並且覆蓋了京郊寶貴之至的8000畝以上的耕地。
隨著消費方式的改變,城市的垃圾成分也有了根本性的不同,從易處理的灰、土成為難以處理的塑料廢品、各種包裝物等。上海有一個已經使用過的占地6000平方米的垃圾填埋場,原計劃10年將這一場地變為果園。10年後的今天挖開一看,地下各種塑料廢品依然如故,全無爛掉的意思。這一事件給人們的警示並不僅僅是上海失去了一個6000平方米的果園,而是塑料及別的一些垃圾的後續危害。當今天的人一埋了之眼不見為淨之後,我們的子孫卻不得不為此痛心疾首——土地的變質將使本來就很少的土地更加緊缺——祖宗啊,你留給我們的是什麼樣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