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90年為止,榆林市860萬畝荒沙已經治理好了500萬畝,剩下的最後300多萬畝規劃用3個三年全部綠化治理完畢。森林覆蓋率已經由1949年的1%,上升到59.2%。第一個三年計劃提前一年治理了122萬畝;人類的第三個千年紀元開始之前,榆林市的沙漠化將成為曆史。
全世界、全國的耕地都在減少。
榆林市有十多萬人口的沙區,近10年每年增加水田1萬畝,人均水田2.6畝。
榆林地區每年增加耕地20萬畝。
榆林不僅增加了耕地,而且有了水田、魚塘,有一天江南無地、風光不再的時候,莫非真的要到塞北榆林來尋訪?
耕地又是怎麼多出來的?荒沙裏有了林子了,明沙不再流動了,腐殖質逐年增加,可耕之田自然就多了。
榆林市原先的荒漠形勢,對榆林已經完成了分割包圍,真可謂大軍壓境了。1984年,榆林市還有716片沙地,最大的24萬畝,最小的716畝。榆林不缺水,有837條溝,常年流水的有266條,571條季節性來水,還有豐富的地下水資源。
我是踏著治沙者的足跡做榆林之行,聽榆林人說過去歲月的:
對遠離村莊的210萬畝尚有殘餘植被的荒沙實行全麵封閉,不許一人一畜進入,不取一草一葉,讓天然植被得以在完全排除人為幹擾的環境中療治傷痕、休養生息。3年後,沙漠對人的智慧和善意的回應,竟是如此出乎意料,天然植被長勢喜人,基本上製止了流沙的推進。
榆林,那些使我流連忘返的林木茂盛之地,它們的名字同樣叫人難忘:七裏沙、陳大圪坨村、榆卜界、鎮北台、紅石峽、紅墩……都曾是流沙滾滾的啊,我不得不追著林業局局長劉挺問:沙呢?怎麼都找不見了呢?七裏沙也稱紅山、走馬梁,那是28000畝人造的森林。劉挺說,林業局事先做好詳盡的規劃,包括技術要求、現場指導、檢查,“然後便是人山人海奮戰沙山沙海”。這麼大的荒漠化麵積,沒有農民的積極性和各行各業的參加,怎麼行呢?當然此種參與除了對吃沙子流汗之後種下的樹苗格外愛護之外的另一種收獲——那是屬於文化層麵上的——對沙漠的了解與愛,則是始所未料的。
榆林的農民說:“過去怕沙、恨沙,現在愛沙、想沙。”
這是我在榆林聽到的最攝人心魄的一句話。
正是這句農民的話,道出了生態倫理學的一個關鍵:人與萬物有了溝通和理解,便可以和睦相處;人愛沙,沙也愛人;人把道德範圍擴大到沙漠,沙漠也把道德範圍廣布及人類。人從對大自然的索取、破壞到修複並逐步走向和諧,這一切,對人類而言是文明史上真正輝煌的一個轉變,人類不能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天宇之下的一切,本來都應該是相依為命、相知相愛的。
人啊,你隻能低下高貴的頭顱,去問水問樹問沙漠,人應向何處去?
人啊,這個地球的世界不是你應該獨霸的,而是萬類萬物共有的。人類在20世紀確立的全球王國時代,恰恰把人類推向了困境:除去金錢及物質之外,人的生存質量正普遍走向惡化,人還有什麼?
江河的末日就是人類的末日。
森林的末日就是人類的末日。
田野的末日就是人類的末日。
人一方麵愈來愈計較得失,一方麵卻又愈來愈不會比較了。一個聰明人,其實就是一個會比較的人;一個笨伯,根本上就是一個不知怎樣比較而亂比較的人,比如:
一片藍天下的潔淨的空氣與一處汙濁的空間。
那一片潔淨藍天之下的人,過著耕作、收獲的田園簡樸生活;
那一處汙濁空間中的人有錢,是大富豪,住在現代化的豪華居室裏;
誰是幸運?
誰為不幸?
榆林回答了這一切。
在陳大圪坨村,到處都能看見農民的新房依沙丘而建,隻是這些沙丘沙梁上都有了樹和草,固定後的沙丘溫順地起伏著,讓人的思緒也跟著起伏。起自遙遠的年代,風沙彌漫的歲月,掩埋了房舍和家園;伏在今天的榆林的草木之間,甚至帶著柔情,馱著吃草的羊和毛驢,馱著夜晚的夢,榆林農民的夢……
這是一些被流沙趕走而又重回故裏的農民。
這是一些不再懼怕風沙而安家在自己栽種的綠蔭下的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