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平原中南部,戰國時代人口眾多,開拓桑林草原曾使這一片屬於古代宋國的土地繁榮一時,同時也有了“宋無長木”的記載。到公元前2世紀末葉,山東山地丘陵西麓,森林砍光伐盡,“頗有桑麻之業,已無林澤之饒”了。
古籍上的這一記載中,可以令今人深思的是一個“業”字和一個“饒”字,有業無饒,有農桑之業無林澤之饒,已經延續至少有兩千多年了。
黃土高原的隴東、陝北、晉西北及寧夏南部、內蒙古毛烏素草原(如今已成沙漠——筆者附識)一帶,古來一直是農牧業交替變動的山林草木肥沃之地。秦代以後不斷向這個地區移民屯墾,漢代最甚,使這一帶的森林、草原植被幾乎被掃蕩而光,到明朝時不僅平原沒有棄而不耕之地,就連山區坡地也已開發耕種,成為梯田。公元1598年,即明神宗萬曆十五年,在雁門三關以南的山西鎮及陝西都司屯田二十多萬頃,萬曆二十年又在延綏鎮屯田四萬八千多頃。處在呂梁山區的山西永寧——今離石區等地——所屯之田“錯列萬山之中,岡阜相連”,有的更是“鋤山為田”。從永寧到延綏,“即山之懸崖峭壁,無尺寸不耕”。
山西蘆芽山西邊的興縣,到清代中葉仍有大火燒山墾荒播種的記錄。
《明史》《清史》及相關典籍中的這些記載表明,歲月越是接近現代,中國的環境壓力便越是嚴重,森林、耕地與人口的危機,開始籠罩中國的時光至少可以上溯到17世紀。
如果說毀林屯墾還是為了解決老百姓吃飯問題的話,曆朝曆代帝王大興土木營造宮殿、禁苑、官衙、宅第,則完全是為了統治者與權貴們的奢侈享受了。
秦始皇滅六國後在鹹陽建阿房宮,共征集70萬人為其砍伐蜀、楚等地的林木,有杜牧詩為證:“蜀山兀,阿房出。”洛陽是東漢魏晉諸王朝的故都,幾度繁華幾度戰亂,多次淪為廢墟,又多次重新興建。北魏遷都洛陽時仿照舊製另建新城,其規模之宏大,為當時中國乃至世界所少有。隋唐兩代長安的建築又超過洛陽。這些木材架構的輝煌,使唐朝時寶雞、眉縣、周至、戶縣等地的山林相繼倒地,並且波及岐山、隴山和當時的嵐州(今嵐縣)、勝州(今內蒙古)一帶。岐山不高,但林木茂盛,到北宋建都開封時,岐山已無木可伐,便遠走長沙、衡陽、道縣、零陵、常德、澧縣采伐杉、楠、樟等珍貴木材。北宋王朝把開封建成了世界首屈一指的都市,而砍伐之風及木材生意也達到前無古人的程度。據記載,北宋建國之初,到秦隴之間采伐木材的人絡繹不絕,私采私販之外,官采的樹木每年在萬株以上,開封城內美木良材一時堆積如山。
明成祖遷都北京後,從公元1416年開始在元大都的基礎上再造北京,光是紫禁城大內之地便修造了4年,於1420年大體完工。為了從江南采得名木,“以十萬眾入山開辟道路”。山西北部雁門、偏關之間長城附近是當時北方邊防要地,山高路險,林深草密,明初到了“人鮮徑行,騎不能入”的程度。到了明代中葉,濫伐之風盛行,從北京的達官貴人到駐守邊關的將領士卒乃至當地居民,群起砍伐,“百家成群,千夫為鄰,遂之不可,禁之不從”,明王朝對森林資源完全失控了,僅僅是每年販運到北京的木材就超過100萬根!
筆者在《中國:另一種危機》中寫過,現在我要再一次地重複這兩句話:
中國農耕文明的曆史,就是伐木開荒的曆史。
中國封建王朝的曆史,就是名木堆砌輝煌,然後再毀於一旦的曆史。
在近代,中國人已經淡忘,相當一部分年輕人漠然無知的國恥之中,森林資源的被掠奪也是觸目驚心的。你不能不承認,掠奪者的強大有時也體現在為他們自己國家利益的長遠目光上;而被掠奪者的腐敗無能如中國的官僚,在一根根刀砍斧劈的樹樁上,留下了不可推諉的恥辱柱。
17世紀中葉,沙俄強迫清政府簽訂了一係列不平等條約,割去我國東北邊疆150多萬平方千米的土地,強占了外興安嶺以南、黑龍江以北廣大的森林資源,同時,又把黑龍江南岸沿岸十多千米範圍內的森林砍得精光。
20世紀初,沙俄在東北修建中東鐵路所用木材、機車燃料、數萬名鐵路工人的燒柴,全靠砍伐鐵路沿線的森林供給。與此同時,趁機而來的日、俄、英、美、瑞典等國的木材商也撲向東北大森林。是此浩劫的結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