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神聖的守望,以森林的名義(1)(1 / 3)

對我,大地,保持忠誠,我的弟兄們,以你們美德的力量!你們賦予的愛和你們的知識當效勞於大地的意義!我為此而懇求你們,別讓它從地上飛走,並以翅膀碰撞永恒的牆!

——尼采

在中國這遼闊的疆域中,你眼見的耳聞的所有關乎綠色的信息,總是矛盾的,讓你歡喜讓你憂,而歡喜又總是十分短暫,憂患則似乎長得像根一樣蔓延盤繞。

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為中華民族遠古的曆史自豪。

中國古代是一個多森林的國家。一片森林蔥鬱、連綿的國土上,又必定是水資源充盈,別的生物種群豐富的大地。從第四紀最末一次冰期之後,中國天然植被的分布由東南向西北,大致是:森林、草原及荒漠三個地帶。這一時期的地球差不多曾擁有76億公頃的森林,覆蓋率為60%,以此推斷中國的森林,其覆蓋率隻應高於60%或者相仿。森林地帶一直分布到黃河兩岸,其時,踏著黃河的濤聲去黃河岸畔拋出長鼻飲水的,是成群結隊的非洲野象,這些龐大而溫順並且具有異乎尋常生存能力的浩大種群的由盛而衰,便是一步一步地向南退卻的過程,如今在廣西、雲南的森林中已所剩無幾。泥炭沼澤孢粉的分析證明,今日北京及廣闊的郊區地帶、整個燕山之下,直到並不十分遙遠的2500年前,仍然是以櫟樹為主的雜以鬆樹、榆樹、椴樹、白樺、槭樹、鵝耳櫪、核桃、榛樹的茫茫駁雜一望無邊的針闊葉混交林。

如果北京的森林還不足以說明問題的話,那麼在西周時,黃河流域中上遊的4.8億畝原始森林,應該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了。西北黃土高原的水土流失因著地勢落差、高低懸殊的關係是古已有之的,但,光禿的黃土高原則是從西周開始,直到兩漢以伐木屯墾換來一時繁榮造成的。

4.8億畝原始森林全部倒地。

黃土高原的表土在失去了所有的羈留與保護之後衝向黃河,日甚一日,從此黃土高原便是瘦石嶙峋、溝壑縱橫。

黃土高原,曾經是森林覆蓋的高原啊!

僅僅尋找中國古代森林的殘跡是不夠的,我們還要看看森林消失的地域走向,讓曆史的過程展現:華夏文明最初的發源地——黃河流域與長江流域,是中國森林消失得最早也是最快的地域。

在這兩個地域中,更適合於人居住和農耕的平原地區的森林,比黃河、長江流域的別的地帶消失得更早、更快。

然後是與平原毗鄰的丘陵或半山區。

進而是氣候尚適宜於人類聚居的山區。

到近代,尋找森林以為農耕墾殖之地的人類的腳步,已經深入到了有水源保證和交通之便的深山區、高山區。

到20世紀,中國森林殘餘——隻能稱之為殘餘了——一律分布在極南、極北的邊遠山區,或人跡罕至人力所難以砍伐的崇山峻嶺間。

人類文明的火把是由森林點燃的。

這一個火把愈燃愈亮愈加燭照長天的過程,便是森林不斷減少並且不斷加快減少速度的過程。

堯舜時代已經很難想象了,但典籍告訴我們,這個時代很有可能是開始放火燒荒並發展農耕的一個極有特色的時代,這個人煙稀少、林草繁盛、禽獸眾多而又火焰熊熊的時代,甚至有專門的掌火官,以放火為職責,燒得很開心。從另一個角度看,堯舜的放火燒荒開辟耕地,恰恰又說明了其時的森林之廣大,因為土地荒漠化還遠未開始。

堯令舜找土地,《孟子》記載道:

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

後來專門的掌火官沒有了,因為這個方法很簡單,用不到派朝廷命官。放火之法迅速普及,燒荒墾地一直延續到20世紀末,雲南白馬雪山、20世紀70年代的海南島五指山區均在沿用。筆者寫這一段文字的時候,正值春耕大忙,你到西南的深山老林中去看,火光與濃煙正在燃起、彌漫。

這個曆史過程漫長卻並不複雜:農區的擴大便是林區的縮小;人口的增多,便是樹木的減少。

如今,中國的平原地區幾無森林可言。

陝西關中平原,晉南汾涑流域,河南伊洛河下遊以及太行山以南地區,直到列強紛爭戰火衝天的春秋時期,都還有大片的森林。由於這些地區適宜耕種,且聚居人口眾多,土地開墾便也迅猛發展,到秦漢時期,用《漢書》所載董仲舒的話來說,已是“富者田連阡陌”了。因而上述遼闊的地域,除了關中平原有幾處幸存的皇家園林和竹林之外,真正意義上的森林早已經成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