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兒育女,我們傳給他們住房、錢財,但是我們沒有給他們留下耕種的土地,那房子也許隻能接待滾滾的流沙,那錢財除了可以聞見銅臭外,不會有一點人間煙火的氣息。
即便留下最後一塊土地,它也是有序的象征,日出時的朝露,你看見它在陽光下穿上了新生命,站在地上的有家園的人才會說:每一天的早晨都是新鮮的。當夕陽晚霞被朦朦夜色取代,田野上靜極,感覺著月光落地,今夜,那些草木那條小河也會有夢嗎?
每一個冬天都是提醒:地球曾經有過漫長的冰河期歲月。後來好了,有了田野上的一年四季。在我們兒時夢一般的記憶中,一縷一縷春草返青時,便是農人放水開犁的日子。
幾乎所有的無序都是人為的:戰車輾過土地,無度的開采和挖掘深入地層,森林倒地、草根挖盡之後的荒漠,洪澇時的沒頂,幹旱時的龜裂,都市腳下水泥封頂的沉鬱……
我們聽不見土地的歎息。
如同沙漠湧到我們腳下之前,我們對沙漠的推進熟視無睹一樣。
從西北、華北到東北西部,橫亙13個省、市、自治區,威脅著1/3還多的國土的萬裏風沙線上,人們更能體會到土地的珍貴而又一去不返,家園的可愛而又不堪一擊。
到了陽關才知道,古城敦煌實在是太難得了,同時腦海裏又閃過一道陰影,敦煌會不會如陽關一般沙化?
陽關,曾經目睹過近百代的興興衰衰,曆史上不會有這樣一份資料記載著走出陽關又走回陽關的,走上陽關又走下陽關的是哪些人、是多少人,我們約略知道的便有張騫、班超、玄奘、霍去病、林則徐、左宗棠等,但,張騫“鑿通西域”之前呢?無數沒有留下名字的西征的兵丁將勇呢?還有如岑參一樣的邊塞詩人,名與詩俱淹沒在百尺荒沙中了……
陽關,這就是陽關嗎?
翻過一道又一道有的陡削有的平緩的山梁,荒沙穀地中有一段高不過2尺的已經風化的斷續的城牆牆基,南北各有烽燧數座,相列一線相隔2.5千米,過墩墩山一直伸向70千米外的玉門關。
隻有沙的印記、風的印記,古陽關與今日的沙丘起伏類同,還有一處散落著殘磚碎瓦的古董灘,確切地說這是廢墟陽關。
沒有樹。
沒有水。
原先曾是清水環繞的,後來水枯了,樹死了,家園的陽關便被沙漠掩埋了。
曆史在黃沙之下,文字與白骨都是符號。
輝煌的極致便是沒落。
人創造的輝煌中有多少屬於人類對大自然野蠻的掠奪與索取,便有多少新月形的、金字塔式的沙丘,目送人類牽著駱駝逃亡。
人說沙漠地下是石油,我說沙漠礦藏中最寶貴的是文明。它告訴我們土地和水的珍貴。
在奢侈和節儉之間,人應該怎樣選擇?此種選擇的重要性不僅在於今人應該怎樣活著,更在於能不能後世永續。也就是說,是選擇不僅是一代人的真正的活著呢,還是迅即滅亡?
一種天、地、人之間和諧的思維方式,一種在特殊生存環境中的生活方式,一種可持續發展的最樸素的經典模式——節儉地使用一切資源——因為一切資源都是子孫借給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