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把子孫的立足之地都快占盡用光呢?
現在,我們來看看北京的土地狀況。
1952年,北京的耕地為912萬畝。
1993年,40年之後,已銳減為608萬畝,40年間減少了300萬畝還多。僅1992年,北京減少耕地10.1萬畝,比過去10年間占地高峰年還多出0.7萬畝。
由於“攤煎餅”式的城市發展作業,北京的土地資源已經岌岌乎可危哉了。
1990年至1993年,僅僅是查出的違法建設就有4萬餘起,569萬平方米;非法用地8000起,1.4萬畝;拆除的非法建築、臨時建築186萬平方米,使5600多畝土地可供綠化,綠化麵積相當於15個中山公園。
以北京的公共綠地為例,人均占有麵積僅為6.4平方米。這些年來北京一直在努力與世界接軌,成為符合國際標準的大都市。僅以綠地而言,實在差得太遠了——巴黎人均綠地24.7平方米,華盛頓45平方米,倫敦22.8平方米,莫斯科18平方米,斯德哥爾摩77.4平方米。
公共綠地的最寶貴處是都市的綠色保護神,除去生態效益及景觀美化之外,它還是屬於公眾的綠色空間,無論富人、窮人都可以享受的,哪怕乞討者、流浪漢也可以在綠地邊上曬曬太陽,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土地啊,我該用怎樣的筆觸描繪你?
嚴格地說,你的神奇、你的獨特、你的負重、你的完全徹底獻身的大慈大愛,是無法用文學的語言描繪的。還是我故鄉崇明島上的農民於每年收獲之後在田埂路上的喃喃自語說得好:吃爛泥,著爛泥,死了埋爛泥,變成爛泥養子孫。
孩提時代的一個不解的問題,將會留到每個人的垂暮之年:種子落到地裏,怎麼就長出了五穀雜糧呢?
土地,你是專為人類而設造的。
我不知道活在現世的人,較之我們的祖先,是更聰明了呢,還是變得凶殘、愚蠢了?我隻是從土地的現實中看見:不少現代人認為,這土地乃至地球上的一切資源,都隻是現代人的。
遙遠的過去與更加遙遠的未來,都離不開土地。當我們說曆史輝煌的時候,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土地的輝煌;當我們說文明久遠的時候,毫無疑義那就是土地的久遠;當我們說生靈神奇的時候,難道不正是禮讚土地的神奇嗎?即便是廢墟,作為曆史的真實袒露著時,也是溫情脈脈的,曾經生養過。
人類在利益的誘惑下,翻來覆去地改變過土地的形態,但,農民不屬此列。從炎帝神農氏育嘉禾發明耙耜耕耨以來,精耕細作,施肥灌水,育種扶苗,卻是土地所喜悅的。你看那些閑置拋荒的開發區的地就知道了,憂鬱而孤獨並且顯得衰老醜陋。農民的地不是這樣的,一畦一壟,筆描線直,誰說農民的勞作是低級勞作呢?憑借著土地,讓種子發芽,變青變黃,青紗帳裏有詩,大豆搖鈴如歌,向日葵盛開、高粱如火時,難道那不是任什麼樣的畫家也畫不出的畫?
這時候已很難說清這是農民的藝術,還是土地的造化了。
土地之上充滿著靈智與物質的創造,然而,土地本身卻是不能創造的,不可再生的,我們隻能目睹它的不斷減少,大地無言,歲月無言。
我祈禱,從現在起人們把愛心鋪陳於大地,浸潤著流水,濕漉漉的,一點一點地連綴破碎。你看大地的襟袍就知道了,它的巨大與厚愛定能寬容我們的過失,問題是:人類的整體願意懺悔、改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