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當初充滿了各種被溶解的礦物質,以及一再合並的碳化合物的巨大分子。
雷鳴電閃、紫外光以及火山熱把這些原始的分子組合成各種酸、糖與堿基,然後又有了核酸和蛋白質。核酸和蛋白質的結合——此種結合必須在海洋環境中才能完成——便提供了生命的實質與形式。
創生時刻的微妙,既是一書難盡的,也是文字的單調所難以表達的。
簡言之,生命的出現離不開海洋。如果沒有海洋,宇宙洪荒、天地玄黃的混沌,將無望改變。
《創世紀》說:“神運行在水麵上,從此有了光。”
當科學與神學回到事物本原的時候,我們可以看見驚人的相似之處。
無論如何,海洋中催生生命的進程是不可逆轉的了。單細胞有機體、細菌及藻類的出現,是生命在水中的初生,這一時刻遙遠而寂寞。而後,至少在35億年前,一切似乎都如同往昔,偉大時刻的到來也是平平常常的,海洋中最早的有機體藍綠藻於晴空之下碧波之上悠閑地曬完太陽之後,卻發生了異乎尋常的變化:從陽光中獲取能量,並溶解海水中的化學物質以製造食物,同時釋放出在這之前地球上還沒有的氧氣。
這一裏程碑式的程序,被稱為光合作用。
能進行這一程序的隻是植物,別的一些有機體卻隻能“望日興歎”,它們便以植物為食品,據說後來便成了動物。
生命的搖籃是在海洋。
植物與動物的分途也在海洋。
光合作用的副產品——遊離的氧也源自海洋。
海洋啊,我們的母親,極其古老而又極其年輕的母親。
我實在無法準確地敘述,當海洋的藍色波濤中發生如此巨變時,地球的另外一些地域——仍然是蠻荒的大片陸地——做何思量?
我的一種猜想是:海裏湧來的浪,海上吹來的風,已經把某種信息傳送給蒼茫大地了。
海藻們將要登陸。
人類破譯這登陸時機是如何確定的秘密的機會,已經是甚微甚微了。5億年前,至少有兩次,海浪把已經身懷光合作用絕技的藻類推向岸線,使之登上陸地。從此,植物蓬勃而迅猛地發展,綠色的出現是如此的寧靜、祥和,更加偉大的創造已經顯露端倪。
總而言之,當盤古大陸因為綠色與花朵而富有生機,那風卷林濤的波瀾壯闊卻是在提醒人們:這一切都是大海賜予的。
綠色植物開始改變陸地的麵貌時,似與海洋有約在先,浮遊水中的動物即大行其道,興盛繁忙,從單細胞生物進而成為多細胞生物,是一大躍進。刻在岩石上的化石記錄,是海洋神奇的真正的石頭記,寒武紀時的硬殼動物,以及三葉蟲、古水母等,都在化石上留下了一個不可再得的瞬間,並使之凝固。
20世紀後葉發現的印在泥沙上的寒武紀以前的動物形象,則無可懷疑地證實:大約在7億年前或更早的歲月裏,海洋中已經有了水母——最原始的長嘴和胃的動物;節蟲或扁蟲——最早的有神經係統和腦子的生物;以及軟珊瑚及另外兩種與所有已知生物不同的生物——一種是纖小的鳶形生物,另一種是體圓有傘,從身體中彎出三條臂膀的生物。
海洋生物學家迄今還無法測定這些影子般的生物存在了多久,但它們確實存在過。
因為地殼的長期起伏分合,這裏滄海成為高原,那邊陸地變作滄海。當時海中生物的倉皇出逃今人已經無法想象了,逃亡不及的便被活生生地擠壓進岩層,讓生命的曆史由石頭做證。
存在過,便足夠了。
存在,是何等不易!
寒武紀是化石輝煌的紀。
這輝煌的全部卻是屬於陽光照耀下的海洋的。海洋,尤其是淺海,被海洋生物學家稱為“生命的保育院”。那時候,長著保護殼、棱鱗和生皮的動物大量繁衍,如燈籠貝、蝸牛等;更加眾多的則是節肢動物,如蟹、龍蝦、蜘蛛,一時生機盎然。寒武紀海底節肢動物門的掌門者應是三葉蟲了,這種多足生物以撿食腐物為生,是當時最大的動物,一般長度為7.6厘米,也有長到46厘米的“龐然大物”。
隨著寒武紀結束、進入奧陶紀,三葉蟲的霸主地位便遇到了鸚鵡螺的挑戰,並最終被取而代之。鸚鵡螺拖著長達4.9米的貝殼,一路掃蕩把海底接收過去了。
海洋卻一如往常。她隻是一個大舞台,既不是編劇,也不是導演,對她來說誰是主角都無所謂,巨大或者細小,動物或者植物,都在她溫柔的懷抱裏。
三葉蟲在地球上生存了1.6億年。作為一個物種,曆史已經相當長久了。
有一塊化石上同時留下了鸚鵡螺和三葉蟲的骸骨,
現在好了,它們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