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擬態、模擬這樣的字眼都是人類加給它們的,如果以返本、歸真稱之也未嚐不可。
枯葉蛺蝶的翅膀就跟枯葉一般,它落在一棵金色葉片的樹上,豈非返本?當葉子落地,它也隨之落地,形同歸真。
杆以足抓住竹梢仰天而立時,它實在是這根修竹的一個部分,活著的枝枝節節。一根枯木枯立在林地中,一隻灰尺蛾幼蟲以口器吸住枯木枝幹以30度角倒立,從顏色到形象完全與枯木融為一體了。而在另一根樹枝上的木橑尺蠖幼蟲則弓其背,蜷曲以待,人稱之為仿蛇。對葉蟲的觀察告訴我們,這種俗稱枯葉蝗的扁體甲蟲因為出生時及以後的生活環境都在青草綠茵中,因而其體色便演化成了嫩綠色,而其6足則似殘破的葉子。你說是葉蟲擬態綠葉呢,還是生存環境把葉蟲染得如一片綠葉?有一種飛蛾的毛蟲從卵裏孵出時正值夏末,以樺樹為食,那時它的身體是紅棕色的,間以綠色斑紋,與林中秋色和諧而協調。冬天是冬眠時節,而到春天醒來時,這個毛蟲身上的秋色也已經消退,代之而起的是春天的綠色。
無論怎樣變異、隱形、擬態,大自然中總是免不了吃和被吃;無論怎樣吃和被吃,甲蟲、蝶蛾們依然活躍,依然美麗。
昆蟲的大世界裏,無論如何不能不記蜜蜂。
蜜蜂是為勞碌而活著的。
蜜蜂是為釀蜜而勞碌的。
一個普通大小的蜂群,約有蜜蜂60000隻,其中有一個蜂後,大約100隻雄蜂,其餘全是工蜂。蜂後與雄蜂顯然是蜂巢中的核心,不過一個看似平靜的蜂巢中最繁重也是最主要的工作是繁殖和哺養工蜂:工蜂的生命從卵開始,蜂後一天所產的卵可多達3000個,孵化3天以後幼蟲出生;其後6天,這個沒有腿、差不多隻有一個胃的幼蟲便開始大吃特吃,最初24小時體重增加到原先重量的5倍半,喂它東西吃的是看護蜂。6天過後,幼蟲自己打了個繭,在蠟室的狹小天地中扭曲彎轉。12天後,這隻濕漉漉的工蜂咬開六角形蜂房,掙紮而出時,勞工生涯便開始了:有十天工夫,它負責喂養年幼的弟妹;第二個十天這隻工蜂便成了清道夫與建築工,專門清潔蜂巢,增築蜂房;第四個星期來臨時它開始出巢,辛辛苦苦地到處尋覓花蜜與花粉,直到老死或為敵手所殺而終了畢生。
蜜蜂的研究者告訴我,喂養蜜蜂幼蟲的工作是極為浩繁而緊張的,因為這小東西每天平均要吃1300餐。喂養者在喂養他蟲時自己也長大了,胸部下側會分泌蜂蠟,這是一個信號或者也包括了某種指令:這隻工蜂已經開始進入中年,它要營造蜂巢。其工作程序是這樣的:用後腿把腹部的蜂蠟刮下來交給前腿,再送到口中耐心地咀嚼,吐出之後便是增建蜂房的材料。除此之外,這些工蜂還要負責蜂巢內的潔淨和安全,在蜂巢門口站崗放哨,發現有靠近者就蜇它,隻有站崗的工蜂才蜇人,而不是所有的蜜蜂都蜇人。
蜜蜂的刺上長著一個小小的倒鉤,一旦刺進去就很難拔出來,如果一蜇之後立即飛走,這隻蜂的後腹部就會拉脫,此蜂就成了為保護家園而戰鬥的犧牲者。但,並不是所有發起攻擊之後的蜂都會死去,如果它刺入的不是跑來搶奪蜜汁的熊或別的食肉動物而是其他昆蟲,行刺的蜜蜂可以把倒鉤拔出而不致死亡。
當喂養過、建造過、站崗放哨過的工蜂出去采蜜時,它已經過了壯年,它已經是老蜂了。對於蜜蜂來說,蜂巢之內的安全、繁忙顯示了一個有組織社會的分工和有序,可是蜂巢外麵卻完全不一樣了。從愛吃甜食的大黑熊到螳螂、食蜂鳥、蜻蜓都在等著了,而默默不語的蜘蛛則在蜂巢與花枝之間結了一張疏而不漏的網,等等等等,可謂兵臨巢下險象環生。而這巢下之兵又著實不可小視,蠟蛾是步兵,大熊是坦克兵,蜘蛛是特種兵,蜻蜓是飛行兵,螳螂是草叢裏深藏不露的潛伏兵。由此可知,老蜂離巢出去采蜜是何等危險,但環顧巢內人才,蜂後除了產卵什麼也不管,剛剛從蛹裏脫穎而出的又得負責喂養、清掃,老蜂不離巢,蜂蜜從何來?
一隻顯微鏡下放大的出去采蜜的工蜂的圖像,蒼涼、可怖,還渾身帶有悲壯的氣息,從渾身的短而粗壯的毛到複雜多功能的各種細節,均為采蜜、禦敵所設計,缺一不可,無一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