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簾一側的陳佑置若罔聞,唯有抽了一抽的嘴角才看得出他還是活的。
周晟衍對著水袋一通揉捏,不知觸動了哪根笑筋,哈哈大笑起來。
陳佑掏出懷裏的藥瓶,見他笑得差不多了,倒了茶水給他服用。周晟衍看著加重的藥丸挑了挑眉,一雙眉頭皺成了蝴蝶結,嘴角一撇覺得甚是無趣。
自然,這個年過的無比的忙碌,每一日的宴會都不重複,在這唯有寒梅之日又辦了幾場花宴,被一群眼花繚亂的嫡女貴淑攪得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周晟衍借口身體不適、舊疾隱犯匆匆溜了,無奈周幕遲唯有一個人周旋在裏頭不可自拔,恨不得立時就好啟程回了漠嶺。隻可惜過完了哪個貴妃的生辰宴又到了哪個小公主的抓周宴,琳琳羅羅煩不勝煩。
好不容易熬到了元宵時,周幕遲長歎一口氣,終於有了機會可以離開,卻不知元宵佳節夜,措手不及之事直令他全身作冷。
宮中的元宵佳節是盛宴,皇親聚在一處,燈光耀耀,人聲鼎沸,又請盡了大臣賓眷,共同歡度宮宴。
周幕遲倚在雕欄前,這處風較大,甚少有人來,他喘了口氣,望著對麵的重重燈火,總有種錯覺,仿佛這歡宴的盡頭,依然是森森的冷意。
他癡癡地想,現在桃源城該是吃圓子的時候吧。北地愛包餃子,吃的圓子叫做元宵,中間包餡兒,有的可水煮,有的又可油炸,可楚家裏頭肯定少不了一篾又一篾各種餡兒的湯圓。從前他隻以為這湯圓的米粉就隻是碾出來的,可被朝秋笑了一通。竟是用那糯米泡水幾日,清洗幹淨之後曬透了再碾成粉,說是這般才有黏勁。
其實這麼些年,與公孫先生也過了許多次元宵節日,每回都是自己動手做花燈,湯圓確實是兩人都不會做。想想從前的日子雖然清淡,所有的日子加在一起,還不如在楚家的時候記憶深刻。
站了一會兒,周幕遲清醒了許多,不遠處的侍從過來報信,歡宴即將開始,他邁步往人聲鼎沸處走去,不久便遇上了二皇子周晟衍。
周晟衍笑眯眯地敲著箸,說道:“啊哈,五殿下來了,快快,這都到哪裏去躲閑了,罰酒罰酒。”一幹子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起哄。這裏本就是皇子和公子哥兒們待的湖中小殿,不遠相對處便是各家閨秀的芳亭。
周幕遲無奈地吃了三杯酒,這才被放過,沒一會兒這邊就作詩猜謎,武郎們各自說著軍營中有趣的事,那邊隔岸相對的女客殿中忽的又一陣鼓噪。
原來是也猜起湖中蓮燈的謎。
那邊隱隱聽見左相的掌上千金正給郡主挑著蓮燈,倚在窗欞處,揚著秀頸努力地挑著,挑中了便有眼力好的侍從報出謎麵。
“哈,有了有了,就那盞。”左相千金秦紫凝伸手一指,一旁的侍從立時就報了出來:“此謎麵猜四物,何水無魚?何樹無葉?何火無焰?何花無枝?”
周夢瑤撇撇嘴,目光飄向隔岸,大開的窗邊處正坐著周幕遲,往裏背風處似乎能見到周晟衍。周夢瑤望著周圍一群談論首飾衣裳和新鮮事的閨秀們,愈發覺得嘰嘰喳喳有些吵鬧。從前她還不覺得,此時聽聞那話語中的隱隱攀比與恭維,她心中不屑,若是將這群小姐們丟到桃源城去,沒有那些用人,說不定沒過兩天就又凍又餓的,還哭哭啼啼沒一個會去學生計。
左相千金秦紫凝等了一會兒,見周夢瑤有些走神了,不由朝大家噓了一聲,又抿了抿帕子輕笑:“郡主,郡主!謎麵可出來了,擊鼓傳花可就頓在郡主這處呢。”
周夢瑤哦了一聲,轉回頭來,“再說一遍。”
秦凝紫笑了一下,這郡主最尚武厭文,每天騎著馬到處亂轉,雖有自己的封地,可性子頑劣不堪,在京中的閨圈之中名聲不是一般的囂張恣意,怕是根本就猜不到吧。
一旁的侍從忙又說了一遍。
底下坐著的人笑容各異,有的在冥思苦想,有的不假思索,還有的自持端莊,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
周夢瑤瞥見秦凝紫嘴角的笑意往兩邊斜了斜,心中嗤笑,左相那隻老狐狸跟在太子身邊,如今連女兒似乎都有意給做太子側妃的念頭,現在就端起架子了?嗬。
“哦,原來是這個,井水無魚,枯樹無葉,螢火無焰,雪花無枝。”周夢瑤撇了撇嘴,看著底下神色各異又持笑的閨眷們,挑了挑眉,“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