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幼嘿嘿撓了撓頭,也跟著坐下同吃起來,倒是那個胡管事戰戰兢兢的,隻怕當家不滿意,哪裏料到幾個人吃的滿嘴流油,恨不得端起盤子狂掃。
這一頓飯菜下來,朝秋歇了要出門的心,隻在院子裏溜達消食一會兒,聽著叫做聶伯的老漁頭說些塗州和海上的趣事,這春日的下午就這般過去了。
又過了兩日,那邊沒有傳來多少動靜,似乎從那一日聽到之後,這兩個瀛人跟常人無一二,在船上做活,不時買些海貨回去自行做飯。
朝秋不過打聽到的,便是那兩人喜歡吃些鮮嫩的生魚。對這種菜係,自從她吃壞過肚子,從此以後敬謝不敏,仍然覺得還是煎炸烤燜蒸才是最地道的。
看了一番仙肴館開春之後的賬本,這塗州城人來如織,食客頗多,故而賬麵上月餘賺的銀錢就比得上其他地方兩個月的收入。
春天的漁汛一撥接著一撥,往往需要經驗充足的漁頭,漁船出海一網滿載除非運氣好,大多都是靠著經驗去尋洋流和魚群聚居的常地。
朝秋跟著聶伯又出了一次門,是去港口檢查漁船,每次回港都需要從裏到外的檢修。這吃海上飯的,對這一類的事情是放了一百個心思在上頭。
若非真正扮作男裝,跟著聶伯去學那些敲敲打打的活,朝秋還不知這一艘漁船居然如此堅固,甚至不同於大周的船舶,在一些細微之處略略改動一番,在海上行駛起來更加快捷與方便,便暗暗記在心裏,秉著記憶力好,若海綿吸水一般學起來。
塗州城的柳樹早已經垂下了綠條,生機勃勃,而在千裏之外的漠北,這時候的草原才剛剛蘇醒,隻有那麼一星點的綠意。不過相較於冬日的皚皚大雪,已給屯駐在漠北的所有將卒與戍民帶來了喜悅。
天才微亮,草原深處的水湖邊,一支騎隊在補給清水,馬鞍一側的袋裏掏出一些豆子雜糧喂給戰馬。少頃,這支騎隊又翻身上馬,繼續每日不停的操練。
駐紮在城外的氈帳中,外麵的春風還有些淩冽,帳中溫暖如春。這一支駐軍靠近鶻城,相較於駐紮在漠北以東的紀懷安來說,這裏已是安全許多。
帳中的聲音稍稍厚實了一些,不斷地籌謀布兵之策。
陳佑抖落了身上的沙粒,鑽到另一處帳中,說道:“沈神醫,上一副方子快要吃盡,二皇子的身子確實好了不少。依您所見,是否繼續喝下去?”
沈瑜卿手中翻著藥材,抬頭沉吟道:“我先過去看看,那剩下的先別喝了,待把過脈之後再議。”
沈觀書停下手中的藥杵,跟著一同進了帳。
等兩人出來時,直覺得這帳內帳外,恍若兩個節氣。
回至藥帳中,良久,沈瑜卿停下筆,說道:“觀書,你來看看這副方子,可有過凶之處?”
沈觀書並未做聲,先是仔細地看了一遍方子,揣摩一番,這才道:“爺爺,鴆羽的分量還需加一錢,將這雪蓮剔去三錢,這是喂毒之法,而二皇子用部藥壓蠱十七餘年,這若幹的滋補物對他來說已經不多見效。”
沈瑜卿想了想,點點頭,刪減增添一番,最終才定了下來,這才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說道:“觀書,爺爺到底是老了,這兩年身子愈發倦怠……隻可惜你擅於解毒,並不擅於醫術,有所得,必有所失啊。”
深觀書莞爾一笑,卻是提起了另一樁子事,“爺爺,你還記得在蜀中疆族裏見過的圖騰嗎?”
沈瑜卿撫須道:“銀色若陰月,碧藍如深海,隱隱有金線貫穿,我猜想,疆人一族,遠在深山叢林近水之處,月圓之日必要祭司一番。隻是那碧藍之色,究竟是指什麼地方?蒼穹?海域?亦或是普通之水罷了。觀書,為何會提起這件事?”
沈觀書麵色平和,緩緩言道:“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無論天月盈滿,他們總是朝著一個方向,正是東南之麵。這般算來,蜀中並無多大的湖泊澤地,甚至他們在山中亦非將水當做珍品。我猜想,很有可能這圖騰的由來,並非在大周之內。”
沈觀書的目光緩緩地投向了窗外,正是東南月升之處,“東海南海奇聞異事尚不可窮盡,甚至千年不腐之屍亦有尚存完好的。如果要徹底找出解蠱之法……爺爺,這對我來說,誘惑實在太大。我想觸及真正的雲萊洲,而非是那身材精悍、蛇鼠之心的倭琉島人。他們嘴中的話,不可盡信。我想雲萊洲如此神秘,數千年不得其蹤,如瀛人之流,怕是其中的附屬之一罷了。”
“雲萊洲,海上蓬萊……”沈瑜卿眼裏透著一絲迷茫,半晌搖搖頭,“觀書,你年紀還輕,這一生能去的地方不可窮盡,不比爺爺到了垂暮之年。二皇子這邊有我繼續看顧,若你真想去尋,隻管去吧。爺爺這裏不必擔憂,想來還能拖個一年半載安然無恙。”
沈觀書眸中略有些激動,又有些踟躕,不過在沈瑜卿的撫須笑顏下,到底彎起了嘴角。
東海,南海,雲萊洲……
不知那是何等玄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