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雙手捧上菊花枕頭,方皇後顯然被感動了,她示意身旁的宮女收下,語氣也由尖銳轉為柔和,“難得你還有這片孝心”。
朱湄蘭道:“母後的病其實不在身上,而在心上,心病還需心藥醫。”她語聲微頓,又接道:“所謂坤寧宮鬧鬼,根本是子虛烏有。那是有人利用母後害怕的心理,故意扮鬼嚇唬母後,那個裝神弄鬼的人早已被抓住嚴懲了。”
“當真?”方皇後眼裏閃過一抹亮色,“可是,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此事?”
朱湄蘭歎氣道:“那些盯著後位的人,哪裏肯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母後。”
有淚水在方皇後的眼角回旋,她悲戚道:“自從我病倒後,延禧宮門庭冷落,和冷宮幾乎沒有什麼兩樣,真是備嚐人情冷漠。後來病情慢慢有了好轉,那些來探望我的嬪妃,也是虛情假意,不過是想親眼看看,我的病到底是真好還是假好。我知道,她們個個巴不得我徹底變成瘋子,好讓後位易主。”
她掏出絹帕,揩拭了一下淚水,又抬眼望著朱湄蘭,“你和端妃感情向來很好,難道你不怨我恨我嗎?”
朱湄蘭痛心地歎息,卻平和道來:“怨過,也恨過,可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況且母後也已經受到了懲罰。後宮的悲劇本就永無止休,何苦再去增添更多的悲劇。兒臣願意努力做到怨中藏喜,恨中生愛。也希望母後能夠誠心悔過,悔中頓悟。”
方皇後怔怔的望著朱湄蘭,久久,久久,終於悔恨、自責的啜泣起來。
朱湄蘭誠懇說道:“母後還是搬回坤寧宮吧,那裏才是皇後的寢宮。”
方皇後低低的、喑啞的,幾乎有些害怕地迸出一句:“可是皇上,他願意讓我搬回去嗎?”
朱湄蘭從未見過皇後如此軟弱無助的模樣,她喟歎著,“會的。父皇也不願讓後宮的爭鬥愈演愈烈”。
嘉靖聽說方皇後想搬回坤寧宮,果然準了,他現在隻惦記著盡快讓羅刹落網,至於皇後想住哪裏,他根本懶得理會。
“你的氣量還真是大,方夏瑾這種人,理她作甚?”朱秀貞半靠在昭仁殿內的繡榻上,渾身發軟,連聲音都是軟綿綿的。朱秀貞已近臨盆,聽說近段時間總是胸悶氣短,心慌得很,嘉靖心疼妹妹,派人將她接回宮中待產。
“姑姑,得饒人處且饒人”,朱湄蘭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姑姑的臉色不大好,現在是最要緊的時候,一定要當心身子”。
“唉,我這是老毛病了,倒是你,臉色怎麼也這麼差”,朱秀貞伸手摸摸湄蘭的臉頰,“你這回出宮,怎去了那麼長的時間,是不是你師父出了什麼事?”
朱湄蘭若無其事地一笑,“也沒什麼,就是師父他老人家身體狀況欠佳,我多些時間陪在他身邊”。
“哦,你倒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朱秀貞也不再說什麼,她默默發怔,眼神中帶著落寞與沉痛,似乎藏著很重的心事。
“姑姑,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嗎?”朱湄蘭瞧出了端倪。
朱秀貞幾度欲言又止,才勉強啟動口齒,“你知道嗎,嚴世蕃兩個月前娶了一房新媳婦,是正室夫人”。
朱湄蘭聽得一愣,姑姑怎麼關心起嚴府的家事來了。嚴世蕃好色成性,妻妾多多益善,熊夫人死後他又早有續弦之意,這也是極平常的事情,可是看到朱秀貞神色大不尋常,她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嚴世蕃娶的,是誰家的姑娘?”
“是……”朱秀貞的聲音變得暗啞,“是柳鳴鳳”。
“柳鳴鳳?”朱湄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個對莫離情有獨鍾,苦苦癡纏的侯門千金,雖然驕縱暴烈,卻敢愛敢恨,恩怨分明。即便對莫離死了心,也不可能嫁給她最厭惡痛恨的嚴世蕃。離開京城前,還聽說她要到邊關投靠叔父,不過短短數月,事情卻急轉而下,這樣突然,這樣讓人難以置信!
朱秀貞將頭埋得很低,避開了湄蘭的視線。
看到朱秀貞反常的表現,朱湄蘭的心頭疑雲聚湧,她將手輕輕搭在朱秀貞的肩上,問得小心翼翼,“這件事……和姑姑有什麼關係嗎?”
朱秀貞的肩膀抖顫了一下,她猝然抬頭,嗚咽著:“我雖然不喜歡柳鳴鳳,更談不上和她有什麼感情,可是……我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給毀了,我作的什麼孽啊!”她一頭哭一頭嚷:“嚴世蕃這個混蛋,我恨死他了,我恨不能親手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