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活在戲班裏就扮演這樣一個角色,時間很短,隻有幾分鍾,演得很不過癮,正想發揮才能技藝時戲便沒了。即便是這樣的一段戲,他也不是常演,因為他是B角。隻有在A角生病或者公差外出的情況下,他才可能上場頂替A角表演,因而每每想起登台演出的事,他就有些傷心。
但他還是樂意留下,因為他跟許小紅已經搭上了線,他們很談得來。他對她獻殷勤恰到好處,諸如打水提水洗刷,買化妝品以及吃零食吃夜點一類的事,他基本上包下了,這樣就很博得許小紅的好感。
漂亮而又有才華有名氣的女人,誰不思慕,但又不是輕而易舉能到手的事。林白活明白這一點,他不在她麵前吹噓什麼,把她捧上天,而是裝作一副老實相,也不麵對麵地頌揚她,說出什麼情呀愛的讓人聽了惡心。相反,他有時故意挑她的毛病,戲裏的哪句唱腔太浮滑了,哪句台詞念得不夠勁等等,使許小紅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反倒會在新戲一出台,就跑來征求他的意見,讓他談談觀感。這樣一來,他們倆人也就有了更多更深的交往。
許小紅演的是重頭戲。每當煙開霧散的時候,她就扮著羅氏姑娘登台了。這時會有一批長耳彎尾的人扮動物出現,一看原來是貓,正在抓危害莊稼的田鼠。羅氏姑娘便是這貓的主人。她的另一批隨從者是雄虎,長嘯聲驚天動地,尾巴好似鋼鞭,每每發起虎威,定讓前來侵害莊稼的野獸斃命。這時,林白活就會很積極地為羅姑娘遞道具,或為需要換裝表演的許小紅拿衣服遞裙子等等。次數多了,見到他一雙熱辣辣的眼光直盯著她的粉臉,許小紅就會情不自禁地飛起一片紅暈,跳碎一汪心泉。
戲班的男主角是許小紅的表親,名叫劉又堅。在戲裏他扮演神祇,人群中所有的人都得向他祭祀朝拜,他這時就吆喝著具有神力魔法的咒語:“土反其宅兮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嗣後,頭戴皮帽,身著素衣,手執榛枚,呼天嘯地,將各種瘟神病魔送走。應該說,劉又堅的戲僅在許小紅之下。他演唱得也不錯,很受一些姑娘青睞。但劉又堅是個不安分的男人,雖與那群姑娘眉來眼去,可心裏裝的又是許小紅。特別是戲演到末尾那場,萬人敬仰的神祇要給羅氏姑娘送鹿了。他竟然假戲真做,情意綿綿的,把個高雅肅穆、虔誠而富有宗教氣息的祭祀戲演成了情愛氣氛頗濃的調情戲。盡管許小紅批評過他,也盡管許小紅的父親——戲班的老板指責過他,他平時嘴上也說要改要改一定改,可是每到了節骨眼上他就又老毛病重犯並且一犯再犯,弄得戲班裏的男男女女議論頗多。不知情的還以為兩表兄妹暗地裏早串通好了,否則怎麼會假戲做的比真的還像呢?
對此,林白活當然吃醋拈酸,心裏頭很不是滋味。但他沒法阻止,他無力阻止,他沒有任何強大的實力與劉又堅匹敵來公開爭奪許小紅。相反,劉又堅倒來找他了,丟出了幾句很刺耳的話語:小子,你不看自己長得什麼模樣,也想去打許小紅的主意。哦,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呀……林白活的心思被人戳穿,好似臉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難受極了。
戲班在外省的一次演出中,突然出了一件大事:三更半夜的,許小紅演出完回到寢室卸妝,然後吃夜點,然後覺得燥熱,渾身粘濕,也就照例去洗浴。誰知,她去洗浴時房間裏不知何時溜進了一個男人,待她剛脫完衣服,就被那男人抱住了,在她赤裸的胸乳與腹部間吻撫揉捏,嚇得許小紅殺豬般大喊大叫,接著又死命地掙紮搏鬥。那男人便嚇得跳窗逃之夭夭。
許小紅的父親許老板聞聲趕來,見女兒受人欺負的那副可憐相,又痛心又憤恨。當夜,他就把全戲班的男人叫起來集合排隊,然後讓許小紅一個一個仔細辨認,看看到底是哪一個混蛋。
十幾個男人被叫起來後站成一排,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臉上都寫滿了疑惑與驚惶,但誰也不出一聲。
“你們當中哪個狗娘養的幹的,快點站出來承認吧!”許老板氣憤地罵著,“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嘛,別龜孫似的縮了頭……”
十幾個男人麵麵相覷,耷拉著腦袋仍舊不吭一聲。
這時許小紅被找來辨認人了。她怯生生地抬起頭來,隻看了打頭的林白活一眼,就羞得趕緊低下了頭,然後就是一陣悲切切的哭泣聲,弄得大家心裏很不是滋味。
天黑,哪能看清楚是誰呀!
“承認吧,誰承認了我原諒他,要是你們誰都不認賬,我氣火了全部解雇你們,說到做到。”許老板真的動肝火了,叫聲在夜空中震蕩。
這時許小紅卻轉了一下頭,羞得掩臉跑進裏間去了。作為一個未婚大姑娘,她能有顏麵在這種場合窮折騰麼?
幾分鍾後仍無人承認。許老板就說:“解散吧,回去睡覺做個好夢,明天卷了鋪蓋全他媽的滾蛋。”
話音剛落,就有一人向前跨出一步,站在老板麵前,是林白活。他低著頭,臉上一陣痙攣:“剛才……是我……幹的……”
“什麼?是你這個混蛋!”許老板暴怒的聲音震耳欲聾,接著就是狠狠一拳打在林白活的臉上,“你他媽的狗雜種,怪不得平日裏緊追著小紅不放,我還當你是好人呢,平時看起來一副老實相,肚子裏卻流壞水。呸!算我許某人錯看了人。”
這時人群中就大喊大罵起來,朝林白活擂拳的謾罵的吐唾沫的全來了。幾分鍾後,林白活就癱軟在地上,口角溢血。
第二天下午排練時,許老板冷著一副麵孔當眾宣布:罰林白活挑水做飯兩個月,停他的戲兩個月,以示警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