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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所遭受的災難使我久久難以脫身。我知道假如自己幹什麼失敗了,就會被送進監獄,她會在那兒隨時準備好證明我有罪,也許會讓我付出代價換得她一命。我考慮到自己的名字在“老貝利”已開始人人皆知,雖然他們並不知道我的長相;我如果落入他們手中就會被當作一個慣犯,因此我決定先看看那個可憐人的命運如何再行動,盡管有幾次在她遭遇不幸期間我曾給她送錢去給予安慰。
她終於接受審判了。她懇求說自己並沒有偷東西,而是那個她聽說叫弗蘭德斯夫人的女人(因她並不認識我),在她們走出商店時把那包東西交給她並讓她帶回去的。他們問她這個弗蘭德斯夫人在哪裏,可她卻交不出來,也無法對我的情況作出任何描述。綢布商的人堅決發誓說貨物被盜時她就在店裏,他們隨即發現東西不見了,向她追去,並在她身上發現了貨物,所以陪審團判她有罪。但法庭考慮到她的確不是偷東西的人,也很可能無法找出這個弗蘭德斯夫人——指我——雖然可以救她一命(事實如此),因此判她被流放。這可是她所能夠得到的最大恩賜,隻是法庭告訴她,假如她這期間能夠交出該弗蘭德斯夫人的話,他們就會寬恕她。這一點我注意不讓她辦到,於是不久後她就被遣送去接受判決了。
我得再說一遍,這個可憐女人的命運使我極為不安,我開始感到十分憂鬱,明白自己是造成她不幸的真正因素。但是我顯然已遇到危險的生命把我的一切溫情都打消了。她是被流放的,並沒被處以死刑,我為此感到放心了,因為不管怎樣她都無法對我帶來任何傷害。
這個女人的不幸發生在上述一案前幾個月,它也的確是女管家讓我女扮男裝的部分原因,為的是讓我出去時不會引起注意。可如上所說我不久就厭倦了那種裝束,它給我帶來太多的麻煩。
我現在對於一切證明我有罪的情況都不再擔憂了,因為所有與我相關或知道我叫摩爾·弗蘭德斯的人都要麼被絞死,要麼被流放。假如我真的不幸被捉住,我也可以像把自己叫做摩爾·弗蘭德斯一樣叫成任何別的名字,這樣人們就不會把過去的罪行放到我頭上。於是我又開始更加自由地活動起來,並成功地冒險了幾次,雖然它們都不如以前的。
那時在離女管家住的地方不遠處又發生了一次火災,我像上次一樣再去試了一回。但我沒能趕在人群到達前先一步去那裏,難以走近那座房子,所以我不僅一無所獲,反而遭了災禍,幾乎把我的命和一切邪惡行為徹底根除。當時火勢很猛,有人在極度的驚慌中把東西從窗口拋下來,結果有個壞女人把一張羽毛褥墊拋到了我身上。不錯,褥墊是軟和的,沒有砸斷骨頭,但它的重量也不輕,加之從上麵掉下來就變得更加沉重,我因此被打倒,一時不省人事。人們也不太注意我,並沒設法把我從墊子下麵弄出或者讓我恢複過來,而是讓我像個死人一樣躺在那兒,好一陣子都沒人理睬我,直到最後才有個人把墊子弄開,將我扶起來。房子裏的人那以後沒再拋下任何東西,真是一個奇跡——否則它們落到褥墊上,我就必死無疑了;不過我得以幸免,從而將受到更多的磨難。
然而這次事件使我一時蒙受損失,我深受傷害、十分驚恐地回到女管家家,過了很久她才讓我恢複健康。
這是一年當中令人快樂的時節,巴托羅繆集市開始了。我從沒走到過那裏去,這個集市對我也沒多大好處,不過今年我轉入那些回廊裏,並進了一家抽獎店。這種事對於我並不太重要,可這時來了一個衣著十分考究、相當有錢的紳士;由於在那些店裏經常要與每個人說話,他便找到我,對我特別友好。首先他說他要讓我去替他抽獎,也這樣做了,得到某種小的獎勵,他把獎品給了我——我想是一副羽絨防寒手筒吧。他繼續和我說話,顯得尊重有加,但仍然像個紳士一樣非常禮貌。
他和我談了很長時間的話,最後把我拉出抽獎處來到店子門口,然後我們去回廊裏散步,繼續談著上千件稀奇的事而沒有一件說到點子上。末了他說有我陪著他很高興,問我是否敢和他一起坐上一輛馬車,他說他是個正派的人,不會做出任何有失身份的事。我似乎一時不同意,讓他極力勸說了一下後才讓步了。
我最初心裏無法推斷出這位紳士想做什麼,後來發現他喝酒後有點上頭,並且還想再喝一點。他把我帶到“騎士橋”的“春園”那裏,我們去園中散步,他很好地款待我,不過我發現他無節製地渴酒。他極力讓我也喝,但我沒答應。
至此他對我都沒有食言,沒對我做出不正當的事。接著我們又坐馬車離開,他把我帶到街上,這時已近晚上10點。他讓馬車在一座房子前停下,好象他對這兒熟悉,房裏的人毫無顧忌地把我們帶到樓上有一張床的屋內。最初我似乎不願意上去,但他勸了幾句後我又讓步了,確實想看看有啥結果,同時也希望從中撈到點什麼。至於那張床等,我倒不是太擔心。
這時他開始對我比先前所保證的更加放肆了一點,而我對一切都在漸漸讓步,總之最後竟讓他為所欲為,我對此毋須多說。整個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加控製地喝酒,淩晨1點鍾我們再次上了馬車。街上的空氣和馬車的抖動使他多了一些醉意,他又變得不安份起來,要故伎重演;但是我想獵物已經到手,便拒絕了他,讓他安靜一點,不到5分鍾他就沉睡過去了。
我趁機在他身上徹底搜了一下,弄到一塊金表,一隻裝著金幣的絲綢錢包,一副垂過肩的漂亮的佩魯基假發和一副飾有銀邊的手套,以及他的劍和精美的鼻煙盒。之後我輕輕打開馬車門,站著準備在車行駛中跳下去,不過馬車在坦普爾灑吧那麵的小街停下讓另一輛車過去,我便輕輕地下了車,把門關上,將我那位紳士和馬車都甩掉了。
這的確是我一個不期而至、毫無預謀的冒險,雖然我並沒結束生活中那種歡樂的時光,並沒忘記當麵對一個為欲望所蒙蔽、連老女人還是年輕女子都分不清的花花公子時,自己該如何行動。我的確看起來不是要老10歲或12歲,但我也不是一個17歲的蕩婦,那是很容易認別的。一個男人喝醉了酒,並且心中又受著邪惡驅使的時候,是最為放縱不已、荒唐可笑的。他同時受著兩個惡魔的支配,無法用理智控製自己,正如碾磨機沒有水無法碾磨一樣。邪惡將他身上的一切善良的東西踐踏。不僅如此,甚至他的心智在激動之下都會受到蒙蔽,使他眼睜睜地采取荒唐異常的行動,比如已經喝醉了還要喝酒,隨便結識一個普通女人,不管她是做什麼的或者是誰,正派還是墮落,幹淨還是肮髒,醜陋還是漂亮,年老還是年輕——他太盲目了,根本不加以識別。這樣的男人比瘋子更糟糕,他在邪惡的驅使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像衣兜裏的手表和錢包被我偷竊的那個家夥什麼也不知道一樣。
這些就是所羅門所說的那種男人:“他們像將被屠宰的公牛,最後被鏢槍刺穿肝髒。”順便說一下,這是對他們那種邪惡毛病的絕好描述,那毛病是一種有毒致命的病菌,侵入血液之中,而血液的中心或發源地便是肝髒。那個既可怕又可惡的禍害正是通過人體血液迅速的大循環,轉眼襲擊到肝髒,於是他的精神被感染,他的命脈也好象被鏢槍穿。
說真的,這個毫無防備的可憐家夥當初根本不會受到來自我這一方的危險,而我卻很擔憂他會給我帶來什麼危險。可他在一個方麵的確應該受到同情:他本身似乎是一個好人——一個沒有任何意圖要傷害別人的紳士,一個有理智並且行為端莊的男人,一個英俊標致的人;他麵容顯得嚴肅認真,漂亮可愛,總之一切都是很不錯的。隻是不幸他前一晚喝了一些酒,又沒有睡覺——正如我們在一起時他告訴我的;他變得很激動,在酒的作用下熱血沸騰。他在這種狀況下,仿佛被睡眠中的理智出賣了。
至於我,我關心的是他的錢以及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之後如果有辦法的話我會把他安全送回家讓他和家人在一起;因為十有八九他有一個忠誠貞潔的妻子和一些天真的孩子正在為他的安全擔心,他們會很高興地看見他回去了,小心照顧他,直到他恢複健康。然後他回想到自己做過的事時將怎樣地感到可恥和後悔啊!他將怎樣為自己在城裏肮髒的地方、在最糟糕的角落裏隨便結識了一個妓女而進行自責!他將為害怕自己患上梅毒,害怕一支鏢槍已刺入他的肝髒怎樣地哆嗦,每次回想到自己那種瘋狂魯莽的墮落行為他將怎樣地憎恨自己!如果他還懷有任何道義,那麼想到把自己身上的什麼病——假如有的話,也未可知——傳給了自己端莊貞潔的妻子,從而在他後代的生命所必需的血液裏播下病菌,他將怎樣地感到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