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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怎麼也不想起床,因為,一句話,我們由於早上被鍾聲打擾,這之前也許睡眠不足,感到太困了,一直睡到差不多12點鍾。
我請女店主讓人別再在鎮上放音樂敲鍾聲了,她去把這事辦得很好,讓我們十分安靜;可是幾個異常的行人又使我好一陣子都歡喜不起來。我們住的這座房子的大屋麵向街上,由於天氣溫暖宜人,我便走到屋子的一頭,打開窗戶站在旁邊呼吸空氣——此時我突然看見3個先生騎著馬過來,並進入了正好與我們相鄰的一家客棧。
這3人中的第二個人竟然是我蘭開夏郡的那個丈夫,對此是不用掩飾的,我也一點疑問都沒有。我被嚇得要死,一生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驚恐,真希望鑽到地裏去;我的血都涼了,仿佛打起一陣寒顫來。唉,我對於情況是否真的如此確實毫無疑問,我認識他的衣服,他的馬,還有他那張麵容。
我產生的第一個反應是旁邊的丈夫並沒看到我神情不安,這使我很高興。那幾個先生進入房子後不久,便像人們通常那樣來到屋子的窗旁,不過你可以肯定我的窗戶是關著的。然而我情不自禁地去偷看他們,又看見他了,聽到他叫一個傭人把他需要的什麼東西拿去,從而得到了所有可能得到的他並非是別人的可怕證據。
我隨後關心的是想知道他去那兒幹什麼,但這無法辦到。有時我想象到一件讓人害怕的事,有時又想象到另一件事;有時我想到他已發現了我,會來斥責我忘恩負義,不守信用;然後我又想到他會上樓來侮辱我。我就這樣產生了無數他從未有過的想法,他也不可能會有,除非魔鬼把情況泄露給他。
我在近兩小時裏始終都驚恐不安,幾乎一直盯著他們逗留的那家客棧的窗戶和門口。終於我聽見他們客棧的過道裏響起一陣劇烈的騷動聲,便跑到窗口,十分滿意地看到那3個男人全都又出來了,並向西麵奔去。假如他們是往倫敦方向去的,我又會陷入恐慌之中,擔心再次遇見他,讓他認出來;不過他是往相反方向去的,這才使我放心了。
我們決定次日離開,但大約在晚上6點時街上又是一陣劇烈的騷動,有些人像發瘋了一般騎著馬猛衝,讓我們感到震驚。而這不過是人們追捕3個攔路強盜時在發出叫喊,這些強盜在鄧斯特爾山附近搶劫了兩輛馬車和一些旅客。好象還傳出消息說,有人看見他們曾在布裏克希爾的某座房子裏,即那幾個先生呆過的那座房子。
那座房子立即被包圍搜查,不過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那幾位先生3個多小時前就離開了。由於人群圍聚在那裏,我們很快便聽說了消息,而我真正關心的卻是另一個方麵。我立即告訴那座房子的人說,我敢說那幾個先生都是誠實的人,因為我認識其中一位就非常誠實,在蘭開夏郡有著不錯的地位。
有人馬上把我的話帶給了前來追捕的警察,他來到我身邊親自聽見我說後才算滿意。我向他保證自己站在窗旁時看見了那3個先生,後來又看見他們在吃飯的那間屋子的窗旁,並且看見他們騎馬離開;我讓他確信自己認識其中一位是某某人,說那位先生在蘭開夏郡有著相當不錯的社會地位和不容置疑的名聲,而我正是從那兒踏上旅程的。
我講述情況的確信的態度使那一群人打住了,警察也很滿意,立即讓大家散開,對人們說不是那幾個人,他得知他們都是非常誠實的先生,於是大家才回去了。此事的真相我並不清楚,隻是確知有馬車在鄧斯特爾山遭到搶劫,560英鎊錢被搶走,此外一些總在那條路上穿行的飾帶商也遭到襲擊。至於那3個先生,以後再作說明吧。
唔,這一驚嚇讓我們又多呆了一天,雖然丈夫說在發生搶劫的事後旅行總是最安全的,因為竊賊們讓大家受到驚嚇後必定已逃得遠遠的了。可我仍然感到不安,的確主要是擔心那個老相識還在路上並可能會碰見我。
那一連4天是我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日子。這期間我純粹就是一個新娘,剛嫁給的丈夫極力在每件事上都讓我感到舒心。啊,假如我的這種生活能夠持續下去,那麼過去的一切煩惱都將怎樣被遺忘,將來的不幸也可怎樣被避免!但我過去的生活肮髒到極點,隻能靠自己有生之年和來世進行補償了。
我們第5天離開,店主注意到我不放心,就親自和兒子以及3個真誠的同鄉騎上馬,並暗中帶著不錯的火器跟在我們的馬車後麵,一直把我們安全地送到鄧斯特布爾為止。
在鄧斯特布爾我們把他們款待得再好不過了,這花費了我丈夫10或12先令錢,他還為這幾個男人耽擱了時間另外給了點東西,可店主自己什麼也不要。
我這樣做的結果是最令人滿意的,因為假如我沒舉行婚禮來到倫敦,那麼第一晚我要麼必須接受他的款待,要麼告訴他我在整個倫敦市沒任何熟人可以在第一晚給一個可憐的新娘和她丈夫提供住處。但現在我毫無顧慮地直接跟著他回到家裏,並在那兒立即擁有了一座家具齊備的房子和經濟狀況相當好的丈夫,所以假如我懂得怎樣生活的話,我的未來將會是非常幸福的。我也有了閑暇考慮自己將來可能過上的那種生活的真正價值。這樣的生活與我過去那種放蕩的生活多麼不同,富有美德而且持重端莊的生活比我們所謂的追求享樂的生活要幸福多少啊!
啊,假如這種特殊的生活方式持續下去,或者假如我從享受那種生活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償到了它的真正甜蜜,假如我沒有陷入必然成為美德禍根的貧困之中,那麼我該多麼幸福,不僅此刻而且也許永遠!因為我這樣生活著時,的確為過去的一切生活感到懺悔。我不無憎惡地回顧著那種生活,或許真可以說為此憎惡我自己。我常常回想到自己巴思的那個情人如何受到上帝之手的打擊後而懺悔,將我拋棄,拒絕再見到我,盡管他對我懷著深深的愛。而我則受著最糟糕的魔鬼——貧困——的驅使,回到邪惡的勾當裏,利用人們所謂的漂亮臉蛋來減輕我的貧困,利用美麗的外表讓自己走向罪惡。
可有些誘惑是人性無力抵抗的,很少人知道如果自己必須麵臨同樣的處境會是怎樣一種情況。正如貪婪是一切邪惡的禍根,貧困也是最為糟糕的陷阱。但我沒有親自體驗之前是不能說出這番話的。
我和這個丈夫極其平靜地生活著,他是一個溫和、明智而持重的男人,品性端正,謙虛真誠,在生意上勤奮而公正。他的生意範圍不大,過一般的生活其收入綽綽有餘。我並非說要擁有馬車和仆從,如世人所說要嶄露頭角,我也不期望或渴望這樣;我憎恨過去那種輕浮放肆的生活,寧願我們兩人現在過上隱居節儉的日子。我不與任何人來往,不去串門,一心照顧好家庭,報答我的丈夫,這種生活使我覺得快樂。
我們一直這樣過了5年舒適滿足的生活,卻突然遭到一隻幾乎看不見的手的打擊,我所有的幸福被徹底摧毀,我的生活狀況又被完全改變,再次成為往日那樣。
我丈夫曾把一筆錢托付給他的一個同事,這筆錢對於我們來說太多了,我們簡直不能失去它;可是這個同事卻沒保管好,造成了損失,讓我丈夫受到極其沉重的打擊。不過假如他有勇氣別將自己的不幸壓抑在心裏,那麼這種損失就算不了什麼。我說他的信譽不錯,他很容易挽回損失;而在挫折麵前消沉下去隻會使負擔成倍增加,可能會因此而死的人必然有這樣的結果。
然而安慰丈夫是徒勞無益的,他所受到的傷害太深,像刀子一樣直刺他的命脈。他變得越來越憂鬱沮喪,從此毫無生氣,最終去世。我預見到這一打擊,心情十分壓抑,因為我清楚地看到如果他死去我就完了。
我和他隻生了兩個孩子,現在我已48歲,開始超過生育的年齡,我想假如他還活著我也不會再生的。
我現在的確處於一種憂鬱消沉的狀態,在有些方麵比過去更糟。首先是我已過了繁花似錦的年齡,不可能再期望有人要求我做他的情人,那個讓人愜意的日子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而我的毀滅也隻是過去的生活所表現出的結果。最為糟糕的是,我在活著的人中變得最最沮喪消沉。我曾鼓勵過丈夫,在他遭受挫折時極力讓他振作起來,可是我卻無法讓自己振作;我曾告訴他人遭受了困難必須要勇敢地去承受住壓力,而我卻缺少這種精神。
我的情況確實可悲,我完全沒有一個朋友,得不到任何幫助。丈夫所遭受的損失使他的經濟狀況大為降低,雖然我的確沒有欠債,但我不難預料現在剩下的一點錢不會維持多久,每天都得把一些用到生活上,不久便會花光。這時我眼裏隻有極度的悲哀,這種情景栩栩如生地呈現在我腦裏,似乎真的到來了一般,盡管還隔著一些時候。另外我的擔憂又使自己的痛苦成倍增加,我想象著用來買一條麵包的每一塊6便士錢都是我在世上最後的錢了,明天我就會沒有吃的,被餓死。